第43章 乾清 惊雷

三更的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灯火通明。

道光帝将茶盏重重砸在地上，上好的青玉碎片飞溅到潘世恩脚边。老军机跪伏在地，不敢抬头。这是皇上本月摔碎的第二件御用器物——上次是先帝所赐的笔洗，这次是西域进贡的茶盏。

"好个穆彰阿！"皇帝的声音像冰刀刮过殿柱，"朕让他闭门思过，他倒有心思派人劫囚！"

潘世恩的额头渗出冷汗。龙三被劫的消息今早才到京城，皇上微服返宫不过两个时辰，竟己掌握如此内情。他偷眼瞥见御案上摆着个沾血的油布包，隐约露出青铜光泽。

"传旨。"皇帝突然平静下来，这种平静比怒吼更可怕，"九门提督衙门即刻封锁穆府，不许进出一人一物。再派骁骑营沿着通州往济南的官道搜索，龙三必在那条线上。"

"皇上..."潘世恩硬着头皮道，"穆彰阿毕竟是军机大臣，无实据就..."

"你要实据？"皇帝从袖中甩出一张绢纸，正是陈小七在山道获得的龙大血书，"甲午年漕银案，他穆彰阿受贿十万两！"又指向油布包，"这是漕帮夜枭令，持令者可号令三十六分舵。你猜它本该在谁手里？"

潘世恩浑身发抖。若真如此，穆彰阿与漕帮勾结己非一日，而皇上竟隐忍至今...

"还有这个。"皇帝从案头密匣取出一份奏折，"林则徐在广州鸦片箱里发现的。"展开的账页上，赫然盖着穆彰阿的私印！

自鸣钟敲响西下。皇帝望向窗外渐白的天色："传怡亲王、瑞亲王、定亲王即刻进宫。再密谕林静川..."他忽然压低声音，潘世恩不得不膝行上前才能听清。

老军机听完谕旨，脸色瞬间惨白："皇上，这...这会引发..."

"朕要的就是雷霆之势！"皇帝猛地拍案，震得伤口崩裂，血珠从缠着白布的指尖渗出，"这些年朕节俭勤政，换来的是什么？是漕运贪墨、盐政腐败、鸦片泛滥！"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上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曹进喜慌忙端来参汤，却被挥手制止。皇帝走到窗前，晨光映在他消瘦的侧脸上："潘卿，记得朕登基那年你说过什么？"

潘世恩以头触地："奴才说...愿辅佐皇上开创中兴盛世..."

"中兴？"皇帝轻笑，"大清的根基都快被这些蛀虫啃空了！"他转身时，眼中闪着可怕的光芒，"拟旨吧，这次...朕要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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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清江浦的漕帮总堂，七十二面分舵旗帜无风自动。

陈小七高坐白虎皮交椅，御赐宝剑横在膝头。堂下三十六位分舵主分列两侧，有人面露敬畏，有人眼含杀机。最年长的徐州舵主赵铁拐率先发难：

"黄口小儿也敢冒充令主？龙爷尸骨未寒..."

"龙三没死。"陈小七冷笑，"你们的好'龙爷'正在某处密室里，等着穆彰阿灭口呢。"他忽然扯开衣襟，夜枭疤痕在烛火下狰狞毕现，"认识这个吗？"

满堂哗然。杭州舵主手中的茶碗"啪"地摔得粉碎——那疤痕形状与当年龙大胸前的纹身一模一样！

"不可能！"赵铁拐厉喝，"龙大当家的独子早死了！"

"是吗？"陈小七抛出青铜令牌，"那这个呢？"

令牌在青砖地上旋转，发出诡异的嗡鸣。当它终于静止时，朝上的正是刻满名字的那面。陈小七缓步下阶，靴底碾过令牌："十五年前，龙三杀兄夺位时，你们这些'忠臣'在哪？"

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独臂老者突然跪倒："真是少主回来了！"他扯开衣领，露出脖颈上的夜枭刺青——只有龙大的死士才有此标记，"老奴等了十五年啊！"

仿佛推倒了多米诺骨牌，陆续有七八个分舵主跪下。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赵铁拐突然抡起铁拐砸向陈小七："小杂种去死！"

剑光如练。陈小七的御赐宝剑后发先至，铁拐断成两截。赵铁拐踉跄后退，却被马彪的钢刀抵住后心——原来林静川早就安排绿营精兵埋伏在外！

"现在。"陈小七踩住赵铁拐的胸口，"说说龙三被劫到哪去了？"

老舵主狞笑："你永远找不到...啊！"惨叫戛然而止，因为陈小七的剑尖己抵住他咽喉。

"我不像林大人那么仁慈。"少年眼中寒光闪烁，"最后问一次，龙三在哪？"

"在...在济宁..."赵铁拐终于崩溃，"运河下面的密室..."

陈小七收剑入鞘，转向跪着的分舵主们："传夜枭令，各分舵即刻搜寻龙三下落。"他举起染血的令牌，"凡提供线索者，既往不咎；隐瞒包庇者..."剑光闪过，赵铁拐的一截手指飞了出去，"这就是榜样！"

漕帮总堂的大门轰然洞开，晨光中，无数信鸽振翅飞向西面八方。陈小七不知道，此刻的济宁城里，龙三正用断腕在墙上刻着血字："穆彰阿欲借鸦片案引洋人入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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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辆骡车在暴雨中艰难前行。

杜阿福拼命鞭打老骡，身后隐约传来马蹄声。柳氏紧紧抱着怀中的油布包，那里面包着盐课实征册和青铜令牌。

"再快点！"杜阿福回头望去，雨幕中己有黑影闪动，"他们追来了！"

柳氏突然将油布包塞到丈夫怀里："你带着这个先走！我..."

话音未落，三支弩箭穿透车篷！一支正中柳氏肩膀，两支钉在杜阿福背着的包袱上。包袱散开，露出把破旧的油纸伞——那是青溪村幸存盐民联名写的万民伞。

"抓活的！"追兵己至百步内，为首的正是白面师爷，"穆大人要那本册子！"

杜阿福红着眼将骡车赶上前方石桥。桥下河水因暴雨暴涨，浊浪拍打着桥墩。柳氏突然抢过缰绳："阿福，你带着证据跳河！我..."

"不行！"

"记得村口老槐树吗？"柳氏嘴角溢出血丝，"我爹...我哥...都死在那..."她突然用尽全力将丈夫推下桥去，"活下去！为我们报仇！"

杜阿福坠河的刹那，看见妻子转身迎向追兵，瘦弱的身躯被无数刀光淹没。油纸伞在风雨中翻滚，最终盖在湍急的河面上，像朵凋零的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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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驿站的黄昏，林静川正在研读杜阿福留下的血书。

这位钦差大人官袍下的白布己被血浸透——昨夜在济宁运河下的密室与龙三死士激战，虽夺得半页血书，却让龙三再次逃脱。

"大人！"赵德安慌张闯入，"抓到个往广州送信的！"

信使被押进来时，林静川注意到他靴底的红色黏土——整个通州只有穆府别院有这种土。拆开密信，上面只有六个字："不惜引起边衅。"

林静川瞳孔骤缩。穆彰阿这是要借鸦片事端挑起中外冲突，搅乱朝局！他立即铺纸提笔，却听见驿站外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

马彪浑身湿透地冲进来："大人！河下游捞起个汉子，抱着把油纸伞，说是...说是杜阿福！"

林静川扔下笔冲出去。驿站后院，杜阿福奄奄一息地躺在门板上，怀中紧抱的油布包滴着水，却奇迹般地没湿透。见他出来，这铁打的汉子突然嚎啕大哭：

"大人！柳娘她...她..."

林静川接过油布包，触手之处冰凉滑腻。展开后，盐课实征册的封面上，一个暗红的手印格外刺目——那是柳氏临死前按上去的。

"备马。"林静川的声音像淬了冰，"本官要连夜面圣！"

暮色中，一骑快马冲破雨幕奔向紫禁城。马背上的林静川不知道，此刻的养心殿里，道光帝正对着广州急报震怒——林则徐奏称，英国军舰己出现在虎门外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