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对决

参将衙门的厢房里，陈小七在高烧中不断呻吟。

三枚透骨钉造成的伤口己经发黑，军医剜去腐肉时，少年飞贼在昏迷中仍疼得浑身抽搐。林静川按住他挣扎的胳膊，发现那胸口的疤痕在发热状态下愈发清晰——那分明是只被利刃划破的夜枭图案，与龙三胸前的纹身如出一辙！

"大人..."赵德安匆匆进来，"查到了！十五年前漕银失窃案，时任漕帮副舵主的龙三举报其兄龙大监守自盗..."

林静川目光一凝。他记得此案——甲午年三十万两漕银不翼而飞，龙大被凌迟处死，家眷不知所踪。当时还是皇子的道光帝曾上书先帝，认为此案疑点甚多。

"龙大可有子嗣？"

"有个五岁幼子。"赵德安压低声音，"案发当夜失踪，据说被..."他看了眼昏迷的陈小七，没再说下去。

突然，陈小七剧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爹...娘...别杀..."破碎的呓语中夹杂着"金环"、"账本"等字眼。林静川俯身倾听，却见少年眼角渗出泪水，在脏污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

"参将大人到！"

绿营参将马彪大步进来，铁甲上还带着夜露："林大人，漕帮余孽聚集在邵伯闸，劫持了六艘漕船！"他瞥了眼病榻，"这小贼..."

"他是龙大之子。"林静川语出惊人，"龙三当年弑兄夺位，如今又要斩草除根。"

马彪倒吸一口凉气。漕帮内斗本不稀奇，但涉及朝廷大案就另当别论了。他犹豫道："可没有实据..."

"证据在这。"林静川从陈小七贴身衣物里取出个油布包，展开是半页残账，上面记载着某年某月"分穆府银三千两"。"这是从龙三金环里掉出来的，与陈小七从小携带的残账能拼合。"

马彪瞪大眼睛。若真如此，当年漕银案恐怕要翻案！他猛地抱拳："末将这就调兵围剿！"

"且慢。"林静川按住他，"龙三挟持杜阿福夫妇，分明是要引我前去。"他取出圣旨，"皇上密谕中提到邵伯闸附近有支水师..."

马彪会意："我这就去联络！"

他们没注意到，病榻上的陈小七手指微微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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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伯闸的黎明被雾气笼罩，十二道闸门像巨兽的牙齿咬住运河。

林静川站在水师战船的甲板上，望着远处龙王庙的轮廓。据探子报，龙三劫持漕船后就躲在那里，闸门上还吊着六个漕帮子弟，扬言官兵若攻就开闸放水。

"大人，都准备好了。"马彪低声说。五十名水鬼己潜入水中，只等信号。

林静川点头，突然听见舱内"咚"的一声响。转身就见陈小七扶着舱壁站着，脸色惨白如纸，肩头绷带渗着血，眼睛却亮得吓人。

"你..."

"我想起来了。"陈小七声音嘶哑，"那天晚上...龙三带着七个金环进来...我爹把账本塞给我..."他颤抖着摸向胸口疤痕，"这刀是龙三亲手划的，说要让龙家印记陪葬..."

林静川按住他肩膀："你现在不宜动武。"

"那是我爹娘！"少年突然嘶吼，眼泪夺眶而出，"杜大哥和柳姐姐也是为我..."他猛地咳出一口血，却倔强地擦掉，"我有权亲手报仇！"

晨雾中传来一声锣响。闸门上的漕帮子弟齐声呐喊："龙爷有令，林大人独上闸楼，否则开闸放水！"

林静川解下佩剑递给陈小七："这是御赐宝剑'青霜'，今日借你一用。"他转向马彪，"按计划行事。"

当林静川独自走上闸楼时，龙三正在楼顶摆弄那套金环。杜阿福夫妇被铁链锁在闸轮上，柳氏的嘴唇己经咬出血来。

"林大人果然守信。"龙三咧嘴一笑，"账册带了吗？"

林静川从怀中取出蓝皮账册："先放人。"

龙三突然狂笑，金环哗啦作响："你以为我傻？"他一挥手，闸楼下转出十几个弓箭手，"今们都得死！这闸门一开，下游万亩良田..."

话未说完，闸楼下突然传来惨叫。陈小七如鬼魅般从水中跃出，青霜剑寒光过处，三个弓箭手咽喉喷血。几乎同时，水中窜出数十水鬼，与漕帮子弟杀作一团。

"小杂种！"龙三目眦欲裂，金环猛地砸向闸轮机关！千钧一发之际，林静川飞身扑上，官靴卡住齿轮。龙三趁机抽出九环刀劈来，林静川侧身避过，袖箭正中其左肩。

"你找死！"龙三暴怒，刀法陡然凌厉。两人从闸楼打到殿顶，瓦片在脚下纷纷碎裂。龙三突然扯开衣襟，夜枭纹身在晨光中狰狞可怖："看见了吗？这才是漕帮正统！"

林静川冷笑，剑尖挑起对方金环："那这'甲午年漕银'又作何解释？"他故意刺激龙三，"当年你弑兄夺位，如今连亲侄子都要杀！"

"放屁！"龙三狂吼着扑来，却见一道灰影从侧面突袭——陈小七的峨眉刺首取他咽喉！

"小七住手！"林静川突然想起圣旨夹层中的密令。但为时己晚，青霜剑与峨眉刺交错而过，龙三的右腕齐根而断，套着金环的手掌"啪"地落在瓦片上。

"啊！"龙三惨叫着滚下殿顶。陈小七正要追击，却被林静川拦住："留活口！皇上要亲审！"

少年双眼赤红："他杀我全家！"

"所以更要让他伏法！"林静川厉喝，"你想变成和他一样的禽兽吗？"

陈小七如遭雷击，手中剑当啷落地。这时马彪带人冲上来："大人！下游发现被劫漕船，船上全是..."

"是什么？"

"鸦片！"

林静川脸色骤变。他快步走到闸楼边，只见杜阿福己经砸开锁链，正和柳氏相拥而泣。更远处，数百盐工跪在运河边，最前面的老灶户撕开衣襟，露出被盐水腐蚀得坑洼不平的胸膛："青天大老爷！我们苦啊..."

绿营兵士们无不动容。林静川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圣旨。晨光中，他无意间抖开第三层夹页——上面竟还有行朱批小字："龙三暂留性命，另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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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江口的黄昏，英国商船"海妖号"缓缓驶入伶仃洋。

威尔逊站在船头，蓝眼睛里映着远处的广州城。他手中那封东印度公司的密信己经被汗水浸湿，上面明确要求"加快特别货物运输"。

"威尔逊先生！"一个中国买办气喘吁吁跑上甲板，"出事了！扬州那边的货被截了！"

"什么？"威尔逊一把揪住买办衣领，"那可是两百箱公班土！"

买办哆嗦着递上纸条："刚收到的信鸽...说是什么钦差查漕运，意外撞破..."

威尔逊松开手，突然冷笑："告诉詹五爷，我要见他的'朋友们'。"他望向紫禁城方向，用英语喃喃自语，"看来得给中国皇帝加点压力了。"

当夜，广州十三行最隐秘的包厢里，几个顶戴花翎的官员正在烛光下传阅账册。首座上的按察使突然拍案："胡闹！这时候还敢运鸦片？"

詹五爷赔笑："大人息怒，实在是洋人..."

"洋人算什么东西！"按察使冷笑，"关键是皇上派了林则徐在虎门盯着..."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穆中堂在扬州折了个盐运使？"

众人面面相觑。角落里，威尔逊把玩着酒杯，突然用生硬的官话说道："诸位大人，如果...我是说如果，广州突然出现大批鸦片，而林则徐又不得不查..."

按察使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当然明白这个洋鬼子的意思——一旦林则徐大规模禁烟，势必引发与洋人的冲突。而冲突，就意味着军费开支...

"詹五爷。"按察使慢慢端起茶杯，"明天让这个洋人去见水师的何副将。"他吹开茶叶，意味深长地补了句，"听说何副将最近...很缺钱。"

烛光下，几个影子在墙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窗外，珠江的潮水正悄悄上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