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蓝皮账册

子时的济宁城，河工衙门后院亮着一盏孤灯。

林静川贴着湿冷的砖墙移动，官靴踩在青苔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两个时辰前，他收到匿名纸条，说河工所真正的账册藏在后院废井里。此刻赵德安正在前门与值夜书吏周旋，为他争取时间。

"应该就是这口井。"林静川摸着青石井沿上深深的绳痕，从怀中取出准备好的麻绳。月光被乌云遮住，他只能凭手感将绳子系在旁边的老槐树上。

绳子下降到三丈左右时，他的脚尖触到了侧壁的凹洞。借着火折子的微光，一个包着油布的方匣赫然出现在眼前。林静川的心跳陡然加快——这匣子上的火漆印竟是工部的！

"果然有猫腻..."

突然，头顶传来"喀嚓"一声脆响。林静川猛地抬头，只见井口闪过一道寒光。他本能地侧身，一柄飞刀擦着脸颊钉入井壁，刀柄上系着的红绸在黑暗中如血般刺目。

"有刺客！"林静川大吼一声，同时飞快解开匣子上的油布。头顶又接连射下三把飞刀，其中一把划破了他的左臂。温热的血顺着手臂流到匣子上，将火漆印染得猩红。

千钧一发之际，林静川咬住匣子，右手拽着麻绳双脚蹬壁，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爬。离井口还有一丈时，他猛地从靴筒抽出匕首割断绳索，借着下坠之力重重落在井底。几乎同时，一柄钢刀劈在他刚才悬挂的位置，砍得井沿火星西溅。

"鼠辈敢尔！"林静川厉喝一声，将火折子朝井口掷去。借着那一瞬间的光亮，他看见三个黑衣人正探头下望。火折子击中为首者的面门，那人惨叫一声向后栽倒。

混乱中林静川抓住井壁缝隙，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终于攀到井口。他刚探出头，冰冷的刀锋就抵住了咽喉。

"林大人好身手。"持刀人声音沙哑，"把匣子交出来，留你全尸。"

林静川突然笑了。他慢慢举起染血的匣子，在对方伸手来夺的刹那，猛地用匣角砸向刺客手腕。"咔嚓"骨裂声中，钢刀落地。林静川一个翻滚捡起刀，反手刺入第二个刺客的大腿。

"说！谁派你们来的？"林静川将刀尖抵在最后一名刺客的喉结上。那人却突然口吐白沫，转眼间就没了气息——竟是咬破了口中的毒囊！

远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赵德安的呼喊。林静川踉跄着靠住老槐树，这才发现左臂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己浸透半边官服。他死死抱着那个染血的匣子，眼前浮现出离京前老师曹振镛的叮嘱："漕运之弊，根深蒂固..."

济宁驿馆的油灯彻夜未熄。

林静川左臂缠着白布，右手快速翻阅从井中取出的蓝皮账册。随着阅读深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本真正的河工收支账，与衙门公开的账目相差何止千里！

"赵书办，你看这里。"林静川指着一条记载，"去岁工部拨银七万八千两，实际用于购料的仅西万两。剩下三万八千两，账上竟写作'折色银'！"

赵德安凑近细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大人，这'折色'明细...竟有给漕运总督衙门的'节敬'八千两，给河道衙门的'茶仪'五千两，甚至还有给..."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给穆中堂府上的'冰敬'一万两！"

林静川猛地合上账册，象牙般的面庞在灯下泛着青白。他终于明白为何漕弊屡禁不止——从中央到地方，整个官僚系统都在从这条生命线上吸血！

"抄录三份。"林静川的声音像淬了冰，"一份送军机处密匣，一份送我老师曹大人，最后一份..."他摸了摸左臂的伤口，"我亲自带着面圣。"

窗外突然传来乌鸦的叫声。赵德安不安地望向漆黑的夜色："大人，那些刺客..."

"是冲着账册来的。"林静川冷笑，"看来我们触到了某些人的痛处。"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块从刺客身上扯下的玉佩，"你认得这纹饰吗？"

赵德安接过玉佩对着灯光细看，突然手一抖，玉佩差点落地："这...这是漕帮总舵主的信物！"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漕帮竟敢刺杀朝廷命官，这意味着什么？林静川突然起身："备马，我们连夜去扬州。"

"现在？"赵德安失声道，"您的伤..."

"正是要趁他们以为我重伤不起的时候。"林静川己经利落地收拾好账册，"扬州盐运使鲍鹏涛，可是穆彰阿的得意门生..."

话音未落，窗外"嗖"地射进一支弩箭，深深钉入床柱。箭杆上绑着张纸条，林静川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八个潦草的字：

"杜阿福危，速救虹桥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