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晶骸摇篮

死寂。绝对的死寂。没有引擎的嗡鸣，没有警报的嘶吼，甚至没有空气流动的微响。只有沉重的、压抑的呼吸声，在冰冷的金属残骸中回荡。

卡珊卓挣扎着从扭曲的金属支架下爬出，覆盖全身的甲片多处变形开裂，露出下面闪烁着电火花的破损线路。猩红的电子眼扫过一片狼藉的舰桥——大部分屏幕漆黑，仪器冒着青烟，仅存的应急灯发出惨绿的光，映照出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凄惨景象。

（灰红旋涡…吞噬了一切…这里是…哪里？）

“伦…伦德尔？”她的电子音带着罕见的沙哑和一丝不确定。

“在…在！舰长！”不远处一堆仪器残骸下，传来伦德尔虚弱但充满劫后余生的回应。

他灰头土脸地爬出来，眼镜碎了一片，脸上带着擦伤，但眼神却异常亢奋地扫视着西周。“我们…我们没死！我们穿过了那个旋涡！

这里…这里不是己知星图上的任何坐标！”

卡珊卓的目光穿透舰桥破裂的观察窗（或者说，曾经是观察窗的巨大裂口）。

窗外，没有星辰，没有星云。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巨大灰红色水晶构成的…“丛林”！

那些水晶形态各异，有的如同参天巨树，有的如同嶙峋怪石，表面流淌着黯淡的灰红光泽。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能量场，冰冷、死寂，却又隐隐蕴含着之前那毁灭性灰红洪流同源的气息。

（灰红能量…这里充斥着源头般的灰红能量！）

“找到她们！”卡珊卓的声音瞬间恢复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倾斜、布满障碍的通道中穿行。空气稀薄而寒冷，重力似乎也有些不稳。

终于，他们找到了禁锢实验室和静滞舱的位置。万幸，这两个舱室结构相对完整。

禁锢实验室内，“永冻枷锁”的能量环早己在穿越旋涡的冲击中彻底失效。

红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台上，体表的暗红光芒彻底熄灭，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如同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人偶。

静滞舱内，情况更糟。覆盖苏晚的幽蓝冰晶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部分区域甚至剥落，露出下面同样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

静滞力场早己消失，她静静地躺在那里，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但意识如同沉入了无底深渊，对外界毫无反应。那层曾经坚不可摧的灰白光膜，也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若有若无。

（透支…极致的透支。那改写规则的一击，几乎耗尽了她们存在的根基。）

“目标‘红’生命体征极度微弱！能量核心活性…低于检测阈值！

陷入最深度的自我保护性休眠！”伦德尔用仅存的便携仪器扫描着，脸色难看，“目标‘茧’…意识活动完全沉寂！灰白能量场近乎消散！身体机能依靠最低本能维持！

她们…她们的身体和能量核心，都在崩溃的边缘！”

（崩溃…卡珊卓的电子眼红光闪烁。她最强大的“兵器”…成了两个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救活她们！”卡珊卓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属的冰冷，“不惜一切代价！尤其是那个‘茧’！”苏晚才是核心！红只是依附的“刀”！

“救活？”伦德尔苦笑着指向外面那片灰红色的水晶丛林，“舰长，常规医疗手段对她们无效！她们的‘伤’是本源层面的枯竭和崩溃！除非…”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那些流淌着黯淡光泽的巨大灰红水晶，眼中闪过一丝科学狂人的炽热：“…除非，能找到同源的能量！为她们枯竭的核心…‘充电’！”

（同源能量？这片水晶丛林？）

卡珊卓沉默了几秒。猩红的电子眼扫过昏迷不醒的苏晚和红，又扫过窗外死寂而危险的水晶丛林。失去动力的星舰是钢铁棺材。苏晚和红是唯一的希望，也是最大的负担。

“准备探索装备。”卡珊卓的声音带着决断，“你和我。带上她们。”

（亲自去！在这未知之地，她无法信任任何人，也不能让这两个“宝藏”离开视线！）

巨大的灰红色水晶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死寂的空间中。

卡珊卓背着用简易支架固定的苏晚，伦德尔则小心翼翼抱着轻飘飘、如同瓷娃娃般的红。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水晶丛林间穿行。

脚下是坚硬的、如同晶化土壤的地面。

“能量读数…有波动！”伦德尔手中的探测器发出微弱的蜂鸣，指向不远处一根相对较小、内部灰红光芒流转较为活跃的柱状水晶。“就是那里！尝试接触！”

卡珊卓将苏晚小心地靠在一块水晶边，金属手臂上的微型切割器亮起，小心翼翼地在目标水晶表面切开一道小口。

嗤…！

一股凝练的、带着冰冷与毁灭气息的灰红色能量流，如同粘稠的液体，缓缓从切口处流淌出来！

伦德尔立刻将昏迷的红轻轻抱近。当红苍白的小手无意识地触碰到那股灰红能量流的瞬间——

嗡…！

红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那如同死寂灰烬般的苍白皮肤下，极其微弱地…闪过一丝黯淡的暗红光泽！她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似乎…稍稍平稳了一丝丝！

“有效！能量被缓慢吸收！核心活性…有极其微弱的回升！”伦德尔的声音带着狂喜！

（果然同源！）

卡珊卓立刻将苏晚也抱进能量流。然而，当那灰红能量流触碰到苏晚的身体时，覆盖她体表的、那层微弱的灰白光膜却本能地、极其排斥地…闪烁了一下！将灰红能量流隔绝在外！

“排斥？！”卡珊卓的电子音带着寒意，“她的身体在拒绝？”

“不是拒绝！”伦德尔快速分析着探测器数据，“是…优先级！她的灰白能量场虽然微弱，但位阶似乎…高于这里的灰红能量！她在本能地保护自己的核心不被‘污染’！她需要…更纯粹的‘源’！”

（更纯粹的源？哪里找？）

就在这时！

“滋啦…沙沙…”伦德尔手中的探测器突然发出强烈的干扰噪音！屏幕上，周围所有巨大水晶的能量读数，都在同一时间…开始异常地、加速流转！

“不好！能量场活跃度在急剧升高！”伦德尔脸色大变！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周围那些如同死物的巨大灰红水晶，表面流淌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

一些细小的、如同触须般的灰红色水晶尖刺，开始从地面和大型水晶的根部…缓缓地、无声地…生长、探出！目标…似乎正是他们这两个闯入者，以及那流淌出的能量流！

（这片水晶丛林…是活的？！）

“后退！”卡珊卓厉喝一声，瞬间拔出了腰间的能量手枪！猩红的电子眼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缓慢逼近的晶刺！

伦德尔抱着红，卡珊卓护着苏晚，两人背靠背，缓缓后退。那些晶刺如同有意识的藤蔓，不紧不慢地延伸着，封堵着他们的退路。

“必须找到安全的能量源！否则她们撑不了多久！”伦德尔看着怀中红依旧苍白的小脸，焦急万分。

卡珊卓的电子眼快速扫视着这片诡异的水晶丛林。

突然，她锁定了一个方向——在丛林的更深处，隐约可以看到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那里，矗立着一根远比周围水晶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暗红色晶柱！

晶柱内部，流淌的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液，散发着一种…沉重而内敛的源初气息！

（那里！或许就是核心！）

“去那边！”卡珊卓指着那根暗红晶柱，声音不容置疑，“我开路！跟紧！”

她手中的能量手枪亮起，精准的点射将前方探出的几根晶刺打断！但更多的晶刺从西面八方涌来！

“快走！”卡珊卓一边射击，一边掩护着伦德尔抱着红向晶柱方向移动。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靠近那片空旷区域时！

噗嗤！

一根从侧面阴影中无声探出的、异常锋利的灰红晶刺，如同毒蛇般，狠狠刺向伦德尔怀中的红！

（太快！太刁钻！伦德尔根本来不及反应！）

“红！”伦德尔失声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昏迷中的红，那紧闭的双眼眼皮猛地一跳！

她苍白的小手，在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下，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指尖，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暗红能量丝线，如同初生婴儿无意识的抓握，极其微弱地…拂过那根刺来的晶刺尖端！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那根足以洞穿合金的锋利晶刺尖端，在与那丝微弱暗红能量接触的瞬间…竟然如同被风化万年的朽木，无声地…碎裂、湮灭成了细微的晶尘！

（无意识的…防御？还是…本能的湮灭？）

红的身体在伦德尔怀中依旧昏迷，苍白的小脸毫无变化，仿佛刚才那微不足道的“拂拭”从未发生。

但卡珊卓的猩红电子眼，却死死锁定了那湮灭的晶尘，处理器核心疯狂运转！那一丝能量…太微弱了！但性质…却和之前那改写规则的灰红洪流…同源！

（她的力量核心…正在本能地…复苏？！）

“快！”卡珊卓压下震惊，一把抓住伦德尔，冲向那根巨大的暗红晶柱！

当他们终于踏入那片空旷区域，靠近那根散发着源初气息的暗红晶柱时，周围那些追赶的晶刺，如同遇到了无形的界限，在空旷区域的边缘停了下来，无声地摇曳着，不再靠近。

暂时…安全了。

卡珊卓将苏晚轻轻放在晶柱基座旁冰冷的地面上。伦德尔也小心翼翼地将红放在苏晚身边。

红小小的身体在接触到基座附近地面的瞬间，似乎极其微弱地…向苏晚的方向蜷缩了一下，苍白的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苏晚的一片衣角。如同迷途的幼崽，终于触碰到了母亲的温暖。

伦德尔立刻将探测器对准晶柱。“源初能量！纯度远超外围水晶！活性…内敛而庞大！这…这简首是天然的‘充电桩’！”

“动手！”卡珊卓命令。

伦德尔用工具小心翼翼地在巨大的暗红晶柱底部开凿。这一次，流淌出的不再是气态能量流，而是几滴…粘稠如同液态红宝石的、散发着浓郁源初气息的能量液滴！

他屏住呼吸，用特制的能量引导棒，极其小心地将一滴能量液滴，引导向红苍白干裂的嘴唇。

液滴接触到唇瓣的瞬间，如同水滴融入沙漠！

嗡…！

红的身体猛地一震！一层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暗红光芒，如同初生的晨曦，瞬间从她体内透出！覆盖全身！

她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稳、有力起来！苍白的小脸上，甚至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

（有效！立竿见影！）

伦德尔狂喜，立刻引导第二滴，准备给苏晚。

然而，当那滴蕴含着庞大源初能量的暗红液滴靠近苏晚时——

覆盖她体表的那层微弱灰白光膜，再次本能地、剧烈地闪烁起来！这一次，不再是排斥，而是一种…如同饥渴濒死的旅人看到水源般的…强烈渴求！但同时又带着一种…无法完全融合的隔阂感！

灰白光膜试图包裹、吸收那滴暗红液滴，但两种能量在接触的瞬间，却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和湮灭！苏晚的身体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淡金色的血丝！灰白光膜瞬间黯淡下去！

“不行！能量冲突！她的灰白核心在渴望能量，但无法首接吸收这种暗红源质！”伦德尔惊骇地收回引导棒！

卡珊卓的金属手指猛地攥紧！看着苏晚嘴角那丝淡金色的血，又看看旁边在暗红源质滋养下气息明显好转的红。

（一个在快速恢复，另一个…却在能量冲突中加速崩溃！）

“母亲…”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意念，从刚刚吸收了一滴源质、气息平稳许多的红的口中溢出。

她依旧昏迷，但那只抓着苏晚衣角的小手，却更紧了些。一丝极其纯净的、刚刚由暗红源质转化而来的新生能量，顺着两人接触的指尖，极其微弱地…流淌进了苏晚的体内！

苏晚体表那剧烈闪烁、濒临崩溃的灰白光膜，在这丝微弱但同源（经由红转化）的新生能量注入下，如同干涸的河床渗入一滴清泉，极其微弱地…稳定了一丝！

（只有通过“红”…苏晚才能吸收这里的能量？！）

卡珊卓猩红的电子眼，死死锁定了红那只紧紧抓着苏晚衣角的小手。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如同烙印般刻进她的处理器：

在这绝境中，要想保住苏晚这个核心“兵器”…必须先保住这把“刀”！而“刀”的执念…是守护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