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断崖之下

隧道入口被坍塌的巨石封死，扭曲的钢筋和混凝土碎块犬牙交错，只留下几道狭窄缝隙，透出里面浓重的尘土味。远处警笛声和工程机械的轰鸣越来越近，但江晚知道，等救援队打通通道，一切都晚了。她将父亲留下的图纸和笔记本塞进防水背包，抓过老周递来的液压钳，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给我照明，我进去！”

“太危险！里面结构完全不稳定，二次塌方随时可能……”老周试图阻拦。

“他在里面！”江晚打断他，手电光柱己经毫不犹豫地刺向那道最大的缝隙。没有时间权衡，多一秒迟疑，沈聿白生还的希望就渺茫一分。她瘦削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液压钳卡进钢筋缝隙，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硬生生将阻碍撑开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缺口。尘土和碎石扑簌落下，砸在安全帽上砰砰作响，她毫不停顿，像一尾决绝的鱼，瞬间没入那片吞噬光明的黑暗15。

隧道内，时间仿佛凝固在毁灭的瞬间。应急灯早己熄灭，只有远处钻机残骸上零星闪烁的电火花，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喘息，短暂地映亮地狱般的景象：巨大的混凝土块以诡异的角度相互倾轧，支撑柱扭曲断裂，的钢筋像垂死的触手从断口伸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粉尘、硝烟和…隐约的血腥味。

沈聿白被卡在两块交错塌落的预制板形成的狭窄三角空间里。左腿传来钻心的剧痛，被一块水泥死死压住，动弹不得。每一次试图挪动，都牵扯着胸腹间火烧火燎的内伤，喉间涌上腥甜。意识在剧痛和缺氧中浮沉，耳鸣尖锐，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模糊。

林薇薇癫狂的嘶吼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一起死吧！”随之而来的地动山摇和黑暗吞噬了一切。他摸索着腰间，战术匕首还在。他用尽力气撬动压住腿的水泥块边缘，碎石簌簌落下，但沉重的混凝土纹丝不动。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进尘土。肺部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味。黑暗和寂静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求生的意志。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滑向深渊时，一丝微弱的光线，伴随着碎石滚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57。

“沈聿白！”一个沙哑却无比清晰的声音穿透死寂，像利剑劈开黑暗。

手电光柱艰难地扫过断壁残垣，最终定格在那个被掩埋的三角空间。光束里，沈聿白苍白的脸上沾满污血和尘土，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在光线下骤然亮起，映出她的身影。

“晚…晚…”他试图发声，却只带出一阵剧烈的呛咳。

江晚的心瞬间揪紧。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顾不上尖锐碎石划破手臂。看清他腿上的重压和惨白的脸色，她迅速卸下背包，拿出急救包。“别动，省力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撕开止血绷带的手却在微微颤抖。她将强效镇痛剂推进他手臂，又撬开一瓶高浓度葡萄糖水，小心地喂到他嘴边。液体滋润了干裂的嘴唇，也唤回了他几分清明6。

“外面…怎么样？”他喘息着问，目光却落在她背包露出的图纸一角。

“全城警戒，救援在外面，但打通这里需要时间。”江晚快速处理着他腿部的伤口，用液压顶杆尝试撑起一点缝隙减轻压迫，一边言简意赅，“‘归鸟’的倒计时停了，但林薇薇的目标根本不是倒计时。她利用‘双翼’算法，在这里打穿了地质断层。”她抽出父亲留下的勘探报告和笔记本，手电光打在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和父亲最后的遗言上。“我爸二十年前就发现了这里的致命隐患，他们篡改报告，掩盖真相，我爸是为了带着证据去举报才被灭口的！林薇薇和‘归鸟’，想用这场人为的地质灾难，彻底埋葬沈家和鼎世，还有…所有知道‘风筝’秘密的人！”

沈聿白的目光扫过那些泛黄的纸页，江振庭力透纸背的字迹带着血泪控诉。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翻涌的滔天恨意己被冰冷的决断取代。“‘归鸟’…要的不是技术，是灭口和毁灭。启动灾难只是第一步，他们真正要的，是灾难后趁乱接收沈、江两家留下的一切真空地带，包括…鼎世的核心资产和可能未被毁掉的‘天枢’雏形。”他看向江晚，“你带来的图纸，有办法吗？”

“有！”江晚指着笔记本最后几页潦草却关键的公式和结构图，“我爸和沈淮安设计的‘双翼’，核心功能是地质应力场的实时监测和微调引导！他们原本想用这个系统稳定这个高危区域，而不是破坏！只要我们能找到隧道深处那个主控单元的物理接口，把正确的引导程序逆向输入，或许能强行稳定住己经濒临崩溃的地层应力，至少争取到救援时间，阻止连锁反应！”

希望的光芒在两人眼中燃起。但这意味着，必须深入更危险、结构更不稳定的隧道深处，找到可能己被掩埋的主控室。

“我的腿…”沈聿白尝试挪动，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你留下，告诉我位置和接口特征，我去！”江晚毫不犹豫，抓起手电和工具包。

“不行！”沈聿白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焦灼，“里面随时会塌！太危险！” 前世雨夜她在他怀中失去温度的冰冷触感，与此刻隧道里致命的威胁重叠，恐惧如毒藤缠绕心脏。

江晚回握住他的手，掌心冰凉却坚定。她凑近他，在弥漫的尘土和血腥味中，额头轻轻抵上他的，声音低而清晰，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沈聿白，七岁那年，我把你从蛇口下拖出来。今天，换你信我一次。我们都要活着出去，这笔债…还没算清。” 她挣开他的手，抓起装备，头也不回地钻向更深沉的黑暗37。

主控室的位置比预想的更深，也更惨烈。巨大的钻机如同被巨力扭断脖子的钢铁巨兽，半截机身被坍塌的顶板死死压住，操作台和控制面板大部分己经碎裂变形，线路在外，噼啪冒着电火花。断裂的管道嘶嘶地喷着不明气体。空气灼热，充满臭氧和焦糊味。

江晚凭借记忆中的图纸，艰难地绕开障碍。手电光扫过角落一具被钢筋穿透的蒙面尸体——是林薇薇的手下。她无暇他顾，目光如鹰隼般搜寻着父亲笔记中描述的那个带有特殊“双翼”徽标的主控接口箱。终于，在一堆倾覆的机柜下方，她看到了那个被砸得凹陷、但徽标依然可辨的金属箱体！

她奋力搬开压在上面的杂物，液压钳剪断锁扣，打开箱门。里面复杂的线路板和接口大多损毁，但核心的物理数据输入端口奇迹般完好无损！她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军用级加固平板，接上数据线，十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如电，将父亲笔记本里那些关键的算法公式和地质参数，结合实时探测仪反馈的紊乱应力数据，疯狂地编译、输入！

屏幕上的进度条缓慢而艰难地爬升，1%…5%…10%…隧道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头顶又有碎石落下。汗水模糊了视线，她咬紧牙关，指尖敲击的速度更快。这是与死神赛跑，与地层深处积蓄的毁灭力量抗衡！

突然，平板发出尖锐的警报！一个隐藏极深的逻辑锁被触发！屏幕瞬间被“归鸟”的飞鸟图腾占据，下方跳出一行冰冷的文字：

【‘风筝’残翼，岂容断线者染指？自毁程序启动——10，9，8…】

是林薇薇或者“归鸟”预设的最后杀招！一旦程序自毁，不仅前功尽弃，剧烈的能量反冲可能立刻引发二次塌方！

冷汗瞬间浸透江晚的脊背。千钧一发！她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沈聿白曾提过的一个破解逻辑陷阱的底层指令——那是沈淮安早期算法中一个鲜为人知的“后门”！她不再试图终止倒计时，反而调出底层指令输入框，双手带出残影，输入一串极其复杂、融合了沈、江两家算法核心特征的动态密钥！

【…3，2，1！】

【指令冲突…校验通过…最高权限覆写！自毁中止！】

【“双翼”守护协议——启动！】

嗡——！

主控箱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共鸣！隧道剧烈的震动，竟奇异地开始减弱、平复！屏幕上紊乱如狂蛇乱舞的地层应力曲线，在无数警告红光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约束、梳理，虽然依旧处于高危的红色区域，却不再疯狂攀升！

成功了！江晚脱力般靠在冰冷的机柜上，大口喘着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老周激动到破音的呼喊：

“通了！救援通道打通了！江小姐，坚持住！我们进来了！”

手电光柱和嘈杂的人声从隧道入口方向迅速靠近。江晚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趋于稳定的数据，抓起平板，转身朝着沈聿白的方向，用尽力气喊道：“沈聿白！我们赢了！救援来了！”

微弱的光线下，她看到那个被困在三角空间的男人，艰难地抬起头，染血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苍白却无比真实的弧度。尘埃落定的黑暗中，唯有彼此眼中映出的光亮，成了这片废墟里最清晰的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