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地心回响

鼎世大厦楼顶的巨型LED屏，血红的飞鸟图腾下，倒计时如同悬在全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声地跳动着：00:47:32。没有震耳欲聋的倒计时音效，只有那冰冷的机械女声在死寂的空气中反复回荡，像毒蛇吐信：

“双翼折戟处，归鸟葬残阳。断线者们，最后一舞，开场了。”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深夜的城市肌理中悄然蔓延。街头巷尾，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社交媒体上，#归鸟倒计时#、#鼎世危机# 的词条瞬间爆炸，猜测与恐惧在虚拟空间里疯狂滋生。

疗养院天台，夜风带着初冬的凛冽。沈聿白的手干燥而温热，紧紧包裹着江晚冰凉的手指，传递着无声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决心。“走！”他声音低沉，带着重伤初愈的沙哑，却异常沉稳。没有多余的废话，转身的动作牵扯到胸口的旧伤，他只是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黑色的防弹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撕破沉寂的夜幕，朝着城市边缘的断魂崖疾驰。车内气氛凝重。老周的声音从加密频道传来，带着高速处理信息的紧迫感：

“地质局紧急通报！断魂崖区域监测到异常低频震动波，能量级数在攀升，震源深度…就在崖底旧矿坑区域！初步判断，是人为定向爆破诱发地层应力失衡！”

“林薇薇！”江晚盯着前方挡风玻璃外越来越近的、如同巨兽蛰伏的黑暗山影，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这个女人早己被仇恨和欲望吞噬，成了“归鸟”最疯狂的爪牙。

“目标确认。”老周调出热成像截图，几个红点聚集在崖底一片废弃的隧道入口处，“林薇薇和至少五名武装人员。隧道深处…有高强度能量源信号，疑似大型钻探或爆破装置！他们在利用‘双翼’算法模拟的地层结构数据，精确计算爆破点，企图诱发深层地质断裂！”

沈聿白看着屏幕上模拟的地层应力变化图，红线如同蛛网般在断崖区域下方扩散，最终指向城市地下的几个大型天然气管道节点和地铁网络交汇处。他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他们要的不是炸毁断魂崖，是要制造一场波及城市核心区的地质灾难！”

江晚的心沉入谷底。父亲江振庭坠崖前留下的“算法核心”，竟被扭曲成毁灭的凶器！

“警方和特勤己封锁外围，但隧道内部结构复杂，强攻风险太大，极易触发他们的自毁装置或提前引爆！”老周的声音满是焦灼，“林薇薇刚刚切断了隧道内所有通讯中继，我们成了瞎子！倒计时…还有35分钟！”

越野车一个急刹停在距离隧道入口百米外的隐蔽处。沈聿白推开车门，寒风裹着尘土和硝石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按住欲起身的江晚，目光沉静而坚决：“你的战场不在这里。去那个坐标，找到你父亲留下的东西，那或许是唯一能中断‘归鸟’指令的钥匙！这里，交给我。”

他指的是父亲坠崖前暗示的、真正的“算法核心”埋藏点——并非崖底矿坑，而是矿坑上方一处废弃的气象观测站旧址。那是江振庭最后的退路和警示。

“小心！”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江晚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信任，更有并肩作战的默契。她抓起副驾上的强光手电和一个便携式地质探测仪，身影迅速没入侧方的山林。

隧道深处，腐朽的混凝土混合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令人窒息。应急灯昏黄的光线下，巨大的钻探设备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发出低沉的咆哮。钻头正疯狂啃噬着岩壁，碎石簌簌落下。显示屏上，代表地层应力的红色曲线正随着钻探深度急剧攀升，逼近危险的临界点。

林薇薇站在控制台前，昔日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汗水和油污糊成一团，腹部简易包扎的纱布渗着暗红的血渍——那是灯塔坠海时留下的伤。她的眼神却亮得骇人，充满了歇斯底里的亢奋和毁灭的快意。她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键盘，屏幕上正是“归鸟”发来的“双翼”算法指令，精确引导着钻头刺向地层最脆弱的“命门”。

“快点！再快点！”她对着耳麦嘶吼，声音在隧道里激起空洞的回响，“让这座城…给江晚和沈聿白陪葬！让所有人都知道，抛弃我的下场！”

一个蒙面手下不安地提醒：“薇姐，应力值快到红线了！再钻下去，不用等倒计时结束，这里可能先塌！”

“塌？”林薇薇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嘴角咧开一个疯狂的笑，“那就一起埋在这里！用我们的骨头，给‘归鸟’铺一条通天大道！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在隧道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隧道深处传来几声沉闷的枪响和短促的惨叫！紧接着是激烈的交火声！

“怎么回事？！”林薇薇的笑声戛然而止，惊怒地拔出手枪。

“有…有人摸进来了！是沈聿白！”耳麦里传来手下惊恐的呼喊，随即被杂音切断。

昏暗中，一个挺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支撑柱和废弃矿车后闪转腾挪，精准的点射每一次都伴随着一名武装分子的闷哼倒地。沈聿白的动作快、准、狠，充分利用着复杂的地形和昏暗的光线，如同最冷静的猎手。他胸口的旧伤在剧烈运动下撕裂般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但眼神却冰冷如铁，目标只有一个——控制台！

林薇薇看清来人，眼中怨毒几乎化为实质：“沈聿白！你还敢来送死！”她抬手就是几枪，子弹打在矿车上溅起刺目的火花。

沈聿白敏捷地翻滚避开，一枚震爆弹从他手中甩出，准确地滚到控制台下方！

“轰！”

刺目的白光和巨大的噪音瞬间席卷狭窄的空间！林薇薇和仅剩的两名手下惨叫着捂住耳朵和眼睛，瞬间失去战斗力！

沈聿白如同猎豹般扑出，目标首指控制台上那个连接着巨大钻机、闪烁着危险红光的核心控制器！他必须立刻停止钻探！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紧急停止按钮的刹那——

“砰！”

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他前方的控制面板上，火花西溅！林薇薇挣扎着抬起枪口，脸上是疯狂与得意交织的狞笑：“休想！一起死吧！”

钻探设备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钻头似乎卡在了某个极其坚硬的岩层上，整个隧道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的混凝土碎块开始簌簌落下！显示屏上的红色应力曲线猛地冲破了极限阈值，发出刺耳的警报！

“警告！钻头穿透玄武岩层！触及深层含水构造！压力失衡！警告！地质结构即将崩溃！预计连锁反应波及范围——全城！”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死神的宣判。

沈聿白瞳孔骤缩！他不再试图去按那个停止按钮——来不及了！他猛地扑向控制台下方，那里连接着主电源和备用电源的粗大电缆！他拔出战术匕首，对着电缆狠狠劈下！

火花爆闪！整个隧道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钻机因惯性发出的最后几声呻吟，以及林薇薇绝望的嘶吼：“不——！”

与此同时，废弃气象站。

江晚手中的地质探测仪发出尖锐的蜂鸣，指针死死钉在观测站小屋后墙的某个点上。她抡起带来的破拆锤，狠狠砸向斑驳的墙壁！

“轰隆！”

砖石碎裂，露出一个嵌入墙体的、锈迹斑斑的金属保险箱。箱体上没有任何锁孔，只有一个浅浅的掌印凹槽。江晚毫不犹豫地将手掌按了上去——指纹识别！

“嘀——身份确认：江晚。最高权限开启。”

箱门弹开。没有预想中的硬盘或芯片，只有厚厚一叠泛黄的工程图纸、地质勘探报告，以及一本写满密密麻麻公式和推演的硬皮笔记本。图纸和报告上都签着父亲江振庭的名字，时间赫然是二十年前！

江晚颤抖着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父亲熟悉的字迹，带着一种力透纸背的沉重和决绝：

“晚晚，当你找到这里，说明‘风筝’的阴影仍未散去，而‘双翼’己被染指…那不是武器，是钥匙，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二十年前，断魂崖矿坑并非自然枯竭！我们在深层钻探时，意外发现了一个极其活跃的浅层地热异常带，并触及了脆弱的地质断裂带边缘！一旦开采或遭遇强力爆破，极可能诱发连锁反应，引发灾难性地陷甚至小规模地震！这将彻底摧毁城市根基！”

“勘探报告和风险预警，我早己提交！但当时鼎世扩张急需资金，周佩兰勾结董事会高层，为了掩盖风险、获取银行巨额贷款，联手篡改了报告数据，将‘高风险’改为‘低风险可控’！他们伪造了我的签名！”

“我试图曝光，却换来死亡威胁！他们以你和薇薇（沈聿白母）的性命相挟！坠崖…不是意外，是我带着所有原始证据，试图驾车冲出封锁线去举报时…被他们制造的刹车失灵…晚晚，爸爸不是懦夫，只是…没能保护好你…”

“‘双翼’算法的核心，不是破坏，是守护！是我和沈淮安耗费心血，用来精确监测、预警、甚至尝试稳定这片危险地质结构的最后屏障！启动它的真正密钥，不是生物信息，是这份…被掩埋的真相！”

“拿着它！去阻止灾难！去告诉所有人，这片土地下埋藏的不是财富，是贪婪的坟墓！”

真相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将江晚淹没！父亲的形象在泪水中变得无比清晰又无比沉重。他不是畏罪自杀，他是试图力挽狂澜却倒在黎明前的哨兵！所谓的“算法核心”，是救赎，而非毁灭！

就在这时，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沉闷而剧烈的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观测站的窗户玻璃哗啦碎裂！远处断魂崖方向，传来沉闷如巨兽咆哮的轰鸣！

“沈聿白！”江晚心脏骤停！她抓起图纸和笔记本，不顾一切地冲向观测站外，朝着断魂崖的方向嘶喊。手机屏幕亮起，老周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带着血红的感叹号：

隧道塌方！信号中断！沈总失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