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大本营

露娜星第三区的雨季让废弃屠宰场散发出一股更为刺鼻的霉腐味。魏小米站在中央分解区，雨水从屋顶的裂缝滴落，在她脚边积成一个个锈红色的水洼。三个月前，这里还回荡着刺藤兽的惨叫和监工的鞭声，现在只剩下水滴击打金属的单调声响。

"您真要在这里建总部？"

小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明显的迟疑。他今天穿了件过于宽大的新制服——袖口还留着折痕，显然是刚领到的联邦工作服。自从魏小米承诺给屠宰场工人提供再就业机会后，这个曾经的监工儿子就成了她最积极的"助手"。

魏小米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向曾经属于自己的那个角落操作台，手指抚过台面上交错的刀痕。最深处的那道痕迹突然让她想起那个噩梦般的日子——她第一次分解刺藤兽时，毒血喷溅到眼睛里，老张头却逼她继续工作，导致她左眼灼伤溃烂了近一个月。

"就是这里。"她转身面对小张，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产生轻微的回音，"把东侧的分解台全部拆除，改造成开放办公区。西侧的冷藏库可以改为服务器机房。"

小张匆忙在数据板上记录，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但这里的排污系统和电路都..."

"霍漾己经协调了联邦工程队。"魏小米打断他，指向天花板，"明天就会有人来更换顶棚，安装太阳能板。"她顿了顿，突然问道："马隆还在第三区吗？"

小张的手指僵在数据板上："那个...那个总偷营养剂给工人的老马隆？他...他应该还在贫民窟..."

"找到他。"魏小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想请他负责安保工作。"

小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魏小米知道为什么——马隆曾是屠宰场最年长的工人，因为多次偷偷帮助被虐待的同事，没少挨老张头的鞭子。而现在，老张头的儿子却要去求他回来工作。

"有问题？"魏小米故意问道，指尖泛起一丝银光。

小张踉跄后退两步，差点跌坐在潮湿的地面上："没...没有！我马上去！"他转身就跑，慌不择路地撞上了一根生锈的金属柱。

魏小米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快意。这种掌握权力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就像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能操控银光时那样——既恐惧又兴奋。

"欺负小朋友很有成就感？"

霍漾的声音从侧门传来，伴随着军靴踏过积水的声响。他今天没穿军装，而是一身简单的黑色工装，但挺拔的身姿依然让这个阴暗的空间为之一亮。

魏小米嘴角微微上扬："只是让他体验下我们当年的感觉。"她指向西侧墙面，"我想在那里开个大窗户，让阳光照进来。"

霍漾走到她身边，身上带着雨水的清新气息。他展开手中的全息投影，屠宰场的立体结构图立刻悬浮在空中，与破败的现实形成鲜明对比。

"工程队两小时后到。"他用手指放大几个关键节点，"但有个问题——地下三层曾经是黑市实验室，可能还残留着刺藤兽的变异孢子。需要先彻底净化。"

魏小米皱眉。她记得那个地下实验室——工人们私下称之为"地狱厨房"，那里专门处理最危险的变异部位。没人愿意去地下三层工作，下去的人往往几个月内就会咳血而死。

"我去处理。"她说着，掌心己经泛起银光。

霍漾按住她的手腕："我和你一起。那里的孢子浓度可能——"

"——对我无效。"魏小米抬起手，让银光流过全身，"银月之战后，我的细胞能分解大多数有机毒素。林博士上周的检测报告确认了这点。"

霍漾的眉头依然紧锁，但他最终点了点头："我在上面监督工程队。有任何异常，立刻呼叫。"

地下三层的空气粘稠得几乎能用手抓住。魏小米戴着简易呼吸器，走在昏暗的通道里。墙壁上残留着可疑的深色污渍，脚底不时踩碎某种干燥的脆壳——可能是昆虫，也可能是更糟的东西。

最里间的实验室门上还挂着"危险！禁止入内！"的警示牌。魏小米轻轻一推，锈蚀的铰链就断裂了，门板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埃。

眼前的景象让她胃部痉挛——六台培养舱排列在墙边，其中三台还浸泡着模糊的有机体。操作台上散落着日志板和注射器，地面有拖拽形成的血迹，己经变成了黑褐色。

"果然不只是处理兽肉..."魏小米喃喃自语。

她走近最近的一台培养舱，擦去玻璃上的积灰。里面漂浮的东西让她瞬间后退两步——那绝不是刺藤兽的肢体，而是一只人类的手，掌心向上，仿佛在无声地祈求。

呼吸器突然发出警报，显示空气中的孢子浓度己经超过安全线二十倍。魏小米深吸一口气，双手同时绽放银光。能量如涟漪般扩散，所到之处，墙上的霉斑纷纷脱落，空气中的尘埃被净化，连那些培养舱中的液体也开始变得清澈。

当银光触及那只人类手时，魏小米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无数碎片般的影像涌入脑海——

穿着防护服的身影在深夜搬运容器...小张的父亲数着一叠信用点...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背影转身露出克劳德上将的脸...

"不！"

魏小米猛地切断能量连接，踉跄着扶住墙壁。这些不是普通的记忆残影，而是被刻意保存的信息——有人用生物编码技术将数据储存在了这些组织中。

"小米？状态报告。"霍漾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明显的担忧。

"发现...重要证据。"她努力平稳呼吸，"这里不仅是实验室，还是数据储存点。克劳德可能参与了。"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两秒："先上来。工程队带来了量子隔离箱。"

当魏小米回到地面时，屠宰场己经大变样。两台大型清洁机器人正在处理血渍，工程队架起了临时照明，整个空间亮如白昼。最让她惊讶的是，东侧墙面己经被切开一个大洞，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正好落在她曾经的操作台位置。

霍漾正在和工程师讨论图纸，看到她立刻迎上来。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握住她的手检查能量水平，然后轻轻点头："比我想象的好。"

"下面有东西。"魏小米压低声音，"克劳德可能用人体实验来..."

"指挥官！"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她。魏小米转头，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白发老人大步走来——是马隆，但他比记忆中更加消瘦，左眼戴着一个简陋的金属眼罩。

"丫头！"马隆一把抓住魏小米的肩膀，独眼里闪着泪光，"我就知道你小子会有出息！"

这个曾经在鞭刑后偷偷给她送药膏的老人，现在用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着她。魏小米突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回抱他。

"马叔..."她终于找回声音，"我想请您负责这里的安保。"

马隆大笑起来，露出缺了几颗牙的嘴："让我这老骨头看大门？不如让我去喂刺藤兽！"但他随即正色道，"不过既然是你小子的地盘，我接了。"

工程持续了整整两周。魏小米每天黎明即到，深夜才离开。她亲自监督每一个细节——从办公桌的摆放位置到食堂的菜单。最令人惊讶的是，她坚持保留了部分分解区的原貌，将其改造成"纪念走廊"，展示屠宰场工人的照片和故事。

"为什么要记住这些痛苦？"霍漾某天深夜问她。他们躺在未完工的办公室里，身下是临时铺开的睡袋。

魏小米望着天花板上新安装的节能灯，它们像星星一样排列着："因为忘记痛苦就会重蹈覆辙。"她转向霍漾，"那些孢子感染者...他们大多是像我一样的零等公民，没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霍漾轻轻吻她的额头："现在会有人记住了。"

正式开放日那天，数百人挤满了改造一新的中心。曾经的血腥分解区现在是明亮的办公区，冷藏库变成了配备顶尖设备的医疗站，连最阴暗的角落都装上了温暖的壁灯。只有纪念走廊保留着原始墙壁，上面刻满了名字——包括魏小米能找到的所有在地下实验室遇难的工人。

魏小米站在中央大厅发表简短讲话时，注意到小张悄悄溜向了后门。她不动声色地分出一缕能量跟上去，看到他在储物间里快速拨通某个号码。

"是的，就在地下三层...他们还没发现全部...我确定有备份..."小张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当魏小米的能量触须轻轻碰触他的后颈时，他像被电击般跳起来，通讯器啪嗒掉在地上。

魏小米收回能量，若无其事地回到庆典中。明天她会派人彻底搜查地下三层，但现在——她接过马隆递来的切割刀，在所有来宾的注视下，亲手拆除了屠宰场大门上锈迹斑斑的锁链。

"欢迎来到新纪元计划第三区中心。"她宣布道，声音在阳光下清晰而坚定，"这里曾经是终结生命的地方，从今天起，它将创造希望。"

掌声中，霍漾走到她身边，两人十指相扣。他们的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这座重生建筑里每一扇新安装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