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命悬一线

太晨宫，冰冷孤绝如昔。

瘫靠在座椅之上的东华帝君，正闭目凝神压制着体内因剖未能痊愈的沉疴。忽然，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猛地睁开，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惊诧与凝重！

一股源自天地本源的、深沉而浩瀚的法则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骤然撼动了整个天界的根基！这波动带着一种古老、厚重、甚至有些蛮荒的气息，仿佛大地之母的脉搏被强行唤醒，却又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天地本源……被强行沟通？”东华剑眉紧锁，指尖下意识地掐动，繁复的推演在瞬息间完成。当他推算出那波动的源头和性质时，饶是以他的定力，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冰冷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怒意：“墨渊！你竟敢动用【承天载物】？！为了夜华？！”

一旁的折颜上神也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波动，他刚从对白家姑侄的懊悔中勉强回神，此刻脸色更是“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作为与墨渊、东华一同长大的远古神祇，他太清楚那【承天载物】意味着什么！那是父神留下的禁术秘法，是真正的以命换命、代天受过的禁忌之术！墨渊本就道心破碎，伤势未愈，此刻强行施展此术，无异于将自己彻底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疯了不成？！”折颜失声惊呼，再无半分往日的从容。

“走！”东华没有任何废话，身影己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紫色流光，朝着洗梧宫的方向激射而去，速度快到极致，甚至带起了尖锐的音爆！折颜不敢怠慢，紧随其后，粉袍化作一道疾风。

然而，天地本源的异动何其剧烈？洗梧宫内，墨渊的手掌己然按在了夜华心口，那承载着父神伟力的土黄色神光与金色符文彻底爆发！当东华和折颜的身影如同两道惊雷般轰然降临在洗梧宫寝殿门口时，看到的正是那神光将夜华完全笼罩，而墨渊自身却被一股浓郁得如同实质、带着无尽怨毒与毁灭气息的污秽业力洪流疯狂反噬的景象！

墨渊的身体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剧烈地颤抖着，嘴角金色的神血不断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他那张向来坚毅沉稳的脸庞，此刻因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而扭曲，眉心更是裂开了一道细微的血痕，那是道基正在被业力疯狂侵蚀的征兆！他周身的神光在业力黑气的冲击下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墨渊！住手！”东华厉喝出声，声音带着穿透神魂的威压，试图强行打断秘术。但一切己经太迟了！【承天载物】一旦开启，强行中断，不仅施术者会立刻被反噬之力炸得形神俱灭，连带着被救治的夜华也会瞬间被那失去控制的业力洪流彻底湮灭！

秘术己成，无法逆转！只能眼睁睁看着墨渊独自承受那毁灭性的业力洪流！

东华看着墨渊那摇摇欲坠、业力缠身、道基崩裂的惨状，冰冷的紫眸中瞬间燃起滔天的怒火，更深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惜与决绝！他与墨渊，虽非血亲，却是数十万年的至交，一同从洪荒走来，历经无数劫难。他东华可以冷眼旁观世间万物，却无法看着墨渊在自己眼前再次走向毁灭！

“折颜！”东华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嘶哑，“压住他周围逸散的业力！别让这污秽彻底吞噬他最后的神魂！”

“明白！”折颜此刻也红了眼，再顾不得什么风度翩翩。他双手飞速结印，周身爆发出炽烈的凤凰真火，形成一道巨大的、燃烧着涅槃之力的火焰屏障，将墨渊和夜华所在的区域死死封锁。凤凰真火至阳至刚，对业力秽气有着极强的克制和净化作用，虽然无法根除那源自夜华本源的恐怖业力，却也能拼命阻止其进一步扩散，为墨渊争取一线喘息之机。

与此同时，东华动了！他强忍着剖心带来的剧痛和本源之力的空虚，双手以一种肉眼难辨的速度在虚空中急速划动！无数玄奥无比的翠绿色符文凭空而生，瞬间布满了他脚下的地面，并迅速向外蔓延！这些符文充满了磅礴到令人心颤的生命气息，仿佛蕴藏着天地间最本源的草木精华！

【万灵归元阵】！

这是一种极其霸道、也极其危险的禁阵！它以阵法为引，强行抽取方圆百里内一切灵植、仙草、乃至蕴含生机的草木精粹的生命本源之力，将其汇聚成最纯粹的生命洪流，用以滋养、修复目标！

随着阵法的发动，整个洗梧宫，乃至整个九重天宫范围内，所有的奇花异草、万年仙葩，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原本灵气盎然的花园，眨眼间变得一片死寂枯黄！那些被精心培育了千万年的灵根，也在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生机断绝！整个天宫仿佛被剥夺了色彩，只剩下一片衰败的死灰！

这股被强行掠夺、汇聚而来的浩瀚生命之力，如同绿色的洪流，带着草木凋零的悲鸣，疯狂地涌入东华布下的阵法核心。东华脸色更加苍白，身体甚至微微晃动了一下，强行施展此阵对他此刻的状态亦是极大的负担。但他眼神如寒星，没有丝毫退缩。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推，那汇聚了无数草木精粹、庞大到足以让枯木逢春、白骨生肉的生命洪流，如同决堤的翡翠天河，悍然冲向了被业力黑气包裹、道基正在寸寸崩裂的墨渊！

“轰——！”

翠绿色的生命洪流与污秽的业力黑气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寝殿内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与震耳欲聋的能量轰鸣！生命之力顽强地渗透、滋养着墨渊那濒临崩溃的神躯，试图修复被业力侵蚀的道基裂痕，驱散那污秽。而业力黑气则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地反扑、污染着这纯净的生命能量，将其也染上丝丝缕缕的灰败！

这是一场生命与毁灭的惨烈拉锯战！

墨渊身处风暴中心，承受着双重极致的痛苦——业力侵蚀神魂道基的撕裂之痛，与磅礴生命力强行注入、试图修复却不断被污染抵消的冲刷之痛！他口中不断涌出混杂着金色神血和丝丝黑气的液体，身体在业力黑雾与生命绿光的交织中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被彻底撕裂！

白浅不顾业力的灼伤刚刚在偏殿安顿好气息奄奄、业力缠身的父母，感受到寝殿方向传来的恐怖能量波动和草木瞬间枯萎的异象，又疯了似的冲了回来。看到眼前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尤其是看到墨渊那惨烈到无法形容的状态，以及东华帝君那同样苍白却无比决绝的身影，她整个人都懵了，巨大的恐惧和愧疚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师父！帝君！不要！停下！求你们停下！”她失声尖叫，想要冲过去，却被折颜布下的凤凰真火屏障死死挡住，只能绝望地哭喊。

“闭嘴！”东华头也不回，冰冷地斥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不耐烦。此刻他全部心神都在维持阵法，与那业力洪流争夺墨渊一线生机，哪有功夫理会她的哭喊？他甚至觉得白浅的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无穷的麻烦和灾难！

折颜全力维持着凤凰真火屏障，额角青筋暴起，汗水不断滑落，他死死盯着墨渊的状态，声音嘶哑地吼道：“墨渊！撑住！想想昆仑虚！想想你的弟子们！别放弃！”

东华紧咬牙关，紫眸中神光爆射，不顾自身反噬加剧，疯狂地催动着【万灵归元阵】，将那强行掠夺来的、带着无数草木哀鸣的生命洪流，不计代价、不顾后果地灌注向墨渊！

“墨渊，给本君撑住！你若敢再死一次……本君……”东华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冰冷的杀意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却清晰地传递出来。他绝不允许墨渊再次陨落！绝不！

寝殿内，生命与毁灭的光芒疯狂交织、湮灭。墨渊的身影在光与暗的撕扯中若隐若现，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即将沉没的孤岛。这一次，没有七万年前生祭东皇钟的壮烈，没有那撼动天地的悲壮，只有无声的、在污秽业力与强行注入的生命力之间苦苦挣扎的惨烈。能否保下性命，犹未可知。即便侥幸存活，那崩毁的道基、侵蚀的业力，又将留下何等不可磨灭的创伤？东华与折颜，一个强行动用禁阵掠夺生机，一个全力压制业力逸散，自身又能支撑多久？

洗梧宫，彻底成为了一个吞噬生机、纠缠业力的绝望旋涡。所有人的命运，都悬于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