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再添枝叶

漱玉轩的盛名如同一把双刃剑。门前车水马龙的喧嚣、御药房使者频繁的造访、以及暗流涌动的各方窥探，都让身处深宫冷院、真实身份敏感脆弱的慕容君如坐针毡。那份被千万人追捧的“仙馔”荣耀，在他眼中，更像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坠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梅林小筑的沉寂虽暂时转移了部分目光，但将所有筹码押在漱玉轩一处，风险依然过于集中。

“绿茵，”慕容君站在幽暗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窗棂，“漱玉轩的光，太亮了。亮到足以照亮所有试图靠近它的影子，也亮到……会灼伤持灯之人。”

绿茵肃立一旁，深以为然：“小姐所言极是。‘树大招风’，单一目标太过显眼。是否……需再添些枝叶？”

“不错。我们要在冷宫中生存的自由，又不被人拿捏，我们就需要一片枝繁叶茂的大树。”慕容君眼中闪烁着精于算计的光芒，“一株参天大树固然伟岸，却也易遭雷击。不如……化作一片生机勃勃的林子！目标分散，根系相连，方是长久之道。”他转过身，语气果断，“立刻着手，以不同身份，开设数家截然不同的店铺！不求如漱玉轩般登峰造极，但要各有特色，扎根市井，成为京城繁华图景中自然而然的一部分！同时，我们需要打探情报的人员。”

“清欢阁”——市井烟火里的耳目

第一家新店，慕容君选择了最接地气的路线——奶茶铺子，取名“清欢阁”。铺面不大，开在离漱玉轩几条街外、靠近码头和市集交汇的繁华地段。主打的是几款用料实在、甜香西溢的“甜水”（避免首接叫奶茶显得过于新奇）：红豆牛乳羹、桂花蜜酿、杏仁茶酪。价格亲民，碗大量足，用粗瓷大碗盛着，热气腾腾，专门卖给往来扛活的脚夫、摆摊的小贩、以及逛累了市集的寻常百姓。

然而，“清欢阁”真正的玄机，在于铺子角落里特意辟出的一块小小区域，设了几张朴素的条凳和一张说书桌。慕容君重金聘请了几位口齿伶俐、深谙市井趣味的说书先生，每日午后和傍晚开讲。讲的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宫廷秘闻或江湖侠义，而是西大名著的话本！《三国演义》的忠肝义胆、《水浒传》的快意恩仇、《西游记》的神魔斗法、《红楼梦》的儿女情长……这些前世在民间流传甚广的故事，经过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演绎，更是引人入胜。

很快，“清欢阁”便成了附近一处热闹的去处。花几文钱买碗甜水，就能坐下听上半晌精彩故事，物超所值。码头工人歇脚时来一碗，小贩收摊后来听一段，市井百姓茶余饭后也爱聚在此处。这里充满了汗味、甜香、粗瓷碗的碰撞声以及说书先生醒木拍案的脆响，是地地道道的烟火人间。

慕容君对此甚为满意：“甜水薄利，只为聚人。说书先生讲的虽是老故事，却能吸引三教九流，是收集市井流言、坊间动态最好的‘耳朵’。这里鱼龙混杂，信息如流水，看似平凡，却是不可或缺的根基。”

“云裳记”——锦绣丛中的暗线

第二家店，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高端女装成衣店，取名“云裳记”。店铺选址在京城贵妇小姐们常去的绫罗街，门面雅致，不显山不露水。慕容君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让绿茵在牙行买了一位江南富商休弃的妇人，又被娘家嫂子卖了的苏绿琴，其心思缜密、品味不俗的，以一位江南落魄书香门第小姐“苏娘子”的身份操持。

“云裳记”的衣裳，用料考究（多为江南上等丝绸、苏绣），裁剪合体，但款式并不追求过于惊世骇俗的前卫，而是强调含蓄的精致与恰到好处的独特。它不抢那些老字号绸缎庄的顶级定制风头，专攻那些需要体面、又不愿过于张扬的官宦家眷、富商妻女。苏娘子待人接物温婉有礼，谈吐不俗，能引经据典谈论衣料纹样的寓意，很快便在贵妇圈中赢得了“有底蕴、懂分寸”的好名声。

绿茵起初有些疑虑：“小姐，开这女装店，投入不菲，且与漱玉轩、清欢阁似乎并无关联？”

慕容君微微一笑：“关联在于‘人’。能出入‘云裳记’的夫人小姐，其背后便是京城盘根错节的官宦商贾网络。她们来此挑选衣裳，闲谈间透露的只言片语，关于府中动向、朝中风闻、乃至后宅琐事，其价值远超衣料本身。绿茵，你便是这锦绣丛中最敏锐的‘针’，不动声色地穿针引线，织就一张属于我们的‘人情网’。况且，”她顿了顿，“‘苏娘子’的身份，未来或许另有大用。”

“清欢阁”的市井喧嚣，“云裳记”的闺阁雅致，与“漱玉轩”的云端仙馔，风格迥异，目标人群几乎毫无重叠。三家店铺明面上没有任何关联，掌柜、东家身份各异，经营模式天差地别。

慕容君坐镇深宫，通过绝对信任的心腹（如绿茵首接掌管云裳记，另派可靠之人经营清欢阁，漱玉轩则由明面上的张管事管理）遥控着这三颗棋子。

“小姐此举，真是深得‘藏木于林’之妙。”绿茵看着手中分别来自三家店铺的密报，由衷感叹，“如今京城人眼中，漱玉轩吴岩是惊才绝艳的食神，清欢阁是码头边热闹的甜水铺子，云裳记的苏娘子是江南来的懂行裁缝。谁能想到，这三片看似毫不相干的‘叶子’，实则同出一根？漱玉轩的光芒再盛，旁人也只会盯着它，谁会去留意一个卖甜水的，或者一个做衣裳的妇人？即便有人想查公子根底，这三条截然不同的线，也足以让他们晕头转向，无从下手。”

在暗流涌动的江湖棋局里，情报组织宛如隐匿的幽灵，悄无声息却又无处不在。慕容君，这位运筹帷幄的深宫弃妇，深谙世间万物皆可为棋的道理，而乞丐，那些穿梭于社会最底层的边缘人，恰是她眼中的关键棋子。

慕容君轻裘缓带，负手立于高阁，俯瞰着脚下的烟火人间，目光深邃得仿若能穿透岁月迷雾。她深知，乞丐们散落在大街小巷，与三教九流推杯换盏，与贩夫走卒同命相怜，那些达官显贵避之不及的底层世界，正是信息的肥沃土壤。于是，她沉吟良久，命张管事悄然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