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想被讨厌

他是渴望被认可的孩子，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中，怯生生地挪到沈崇生面前。

那双永远澄澈的眼眸此刻盈满期待，像是盛着星光的清泉。

沈崇生却将手中卷轴缓缓合拢，突然放声大笑：“你们二人，竟合伙戏耍老夫，这玩笑未免太过荒唐！”

此言一出，其余宾客也纷纷跟着哄笑起来，嘈杂声淹没了少年的期待。

翁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温家傻公子，怎么可能写出堪比书法大家的字来？

“爹，这幅墨宝确实是行书所写，是上月我特意向他讨要来，作为寿礼献给您的。”

沈新词瞥见温行书被否定后明亮的眼眸黯淡下来，赶忙出言解释，生怕他因众人的嘲笑而受委屈，

“他虽心智单纯，但在书法一道上却天赋极高。

诸位若心存疑虑，何不让行书当场再写一幅，以证真伪？”

众人听闻，笑声渐渐停歇。

然而，沈崇生的脸色却愈发阴沉起来。

此时的他，己然不再纠结这幅字究竟是否真的出自温行书之手。

令他震怒的是，自己精心教养的女儿竟与未婚夫私相授受！

若换作寻常人家的女儿，或许还能另当别论。

可这是他沈崇生的女儿啊，未过门便与温行书私下这般亲近，全然不顾礼数规矩，这让他的颜面往何处安放？

难道要任由外面的人说他管教无方，女儿不知检点、不懂礼数吗？

但碍于今日是他寿宴，满座宾客，他不好发作。

敷衍地摆了摆手，并不打算让温行书再做证明，只当是哪位隐世高人的真迹流出，被旁人得了去，又机缘巧合到了温行书手中，再到了沈新词手里。

然后，为了让自己对未来的傻女婿有所改观，不惜编出这么个由头来哄骗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皮笑肉不笑，瞥了瞥眼前的两人，权当此事从未发生，就此跳过。

寿宴还在继续，温行书不可避免的感到十分委屈，苦恼。

那就是他的字，为什么没有人信他？

而且看着他的沈姐姐被沈崇生黑着脸喊走，他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

沈崇生将沈新词带到一处偏僻的回廊处，西下无人，他才停下脚步，猛地转身，怒目圆睁地瞪着沈新词，压低声音斥责道：

“你今日是疯了不成？你与他私下往来本就不合规矩，还拿这等荒诞的事来糊弄为父。

就是他这辈子都好不了，为父也不会对你们的婚事反悔。

但你怎么如此不知轻重，不懂分寸！

你可知今日这一出，外面会如何传我们沈家的闲话？

你是我的女儿，理应以家族声誉为重，怎能如此任性妄为！”

“爹……”沈新词刚想开口解释。

“住口！”一声怒喝，打断了沈新词即将出口的话语，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

“为父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私下见面，还在为父的寿宴上为他撒谎，你让为父的老脸往哪儿搁？”

“爹……”沈新词还想再辩解。

“好了，你回房去吧，接下来的寿宴你也不必再参与了。”

挥了挥手，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回去好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这几日都别再出门了，好好在房中抄写女诫，好好长长记性。”

沈新词虽然还想再辩解几句，可看着父亲盛怒的模样，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此时多说也无益，只会让父亲更加恼怒，只能咬了咬下唇，行了一礼：“是，爹，女儿这就回房。”

正厅中，所有人都把方才的事当作一场笑话来看，唯有温员外和孙夫人心疼地安慰着自己的孩子。

“没想到，爹和娘的大宝竟藏着这般厉害的本事。”

对于他们夫妻而言，今日的发现无疑是个天大的惊喜。

孙夫人赶忙拿出手帕，心疼地为温行书拭去眼角若有若无的泪花，满是欣慰地柔声道：

“大宝不哭，咱们不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

你的字写得这般好，那是你的造化，旁人不信是他们愚昧。”

孙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温行书揽入怀中，温柔地拍着他的背。

温员外也在一旁点头附和：“没错，爹就知道我们大宝聪明。

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尽管去做便是，莫要管旁人如何说。”

温行书在母亲慈爱的怀抱里，听着父母安慰的话语，委屈的情绪稍稍缓解。

然而，他抬头却见沈崇生正朝着他们走来。

这次，叫走的是温员外。

“崇生，你单独唤我出来，所为何事？”温员外面露疑惑，开口问道。

“大哥，自是我那贤侄与令爱的婚事。”沈崇生面色阴沉地说道。

提及温行书与沈新词的婚事，温员外本就因温行书的隐藏身份而自觉亏欠沈家，故而在沈崇生面前，姿态向来放得极低。

此刻一听是谈及婚事，他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可那笑容却如昙花一现，很快便僵在了脸上。

“大哥，新词与行书的婚事，乃是我们自小就定下的。

当年你们提出要等行书及冠之后再娶妻，我也应允了，让新词苦等了他两年。

后来行书身体欠佳，及冠礼又推迟，这些我都能理解。

可如今新词己然十八，在翁城，这般年纪的女子，不少都己嫁为人妇，孩子都满地跑了。

大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听着他的话，温员外慌忙抬手擦拭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嘴唇微微颤抖着，嗫嚅道：“依你的意思是……”

“不能再拖了，行书的及冠礼定在何时？及冠次日，便让他迎娶新词过门。”

温员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地不迭后退了几步。

这么着急？

然而，沈崇生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瞠目结舌，仿佛五雷轰顶：“还有，我想让行书入赘我沈家。”

“入赘？”

温员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崇生，这……这怎么行？

大宝是我们的心头肉，这入赘之事，实在是……”

“大哥，新词也是我唯一的骨肉。

再说了，行书入赘我沈家，我定会视他如己出，绝不会亏待他半分。

而且，入赘之后，行书能得到更好的照料，新词也能常伴他左右，这对他们二人而言，未尝不是一段美满姻缘。”

沈崇生语气稍缓，试图说服温员外。

闻此，温员外急得不自觉地首搓双手。

原计划本是等温行书及冠后，再操办他与沈新词的婚事，他和孙夫人可以借着准备的日子，趁此商量怎么把温行书隐藏的特殊情况告知沈崇生，寻得对方的理解与支持。

可如今这计划不仅被大幅提前，竟还要让温行书当上门女婿，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打乱了他所有的安排。

这边，两人仍僵持不下，正厅之中，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交织。

可温行书却只觉满心烦闷，他缠着孙夫人，执拗地想要回家。

满堂宾客，聊的都是他听不懂的话题，那些人的哄笑声于他而言忽然化成了刺耳的利刃。

“娘，咱们回家好不好嘛？这里一点儿都不好玩，我想回家。”温行书拉着孙夫人的衣袖，轻轻摇晃着。

孙夫人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心疼不己，却又有些为难。

今日是沈崇生的寿宴，他们若此时离开，难免会惹得主人不快。

可看着他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她又实在狠不下心拒绝。

“大宝，再等一会儿好不好？等寿宴结束，咱们就回家。”孙夫人轻声哄道。

“不要，我想回家见怀——”话刚出口，温行书像是想到了什么，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他原本想说，想回家去见陆怀笙。

可一想到陆怀笙平日里对他的厌恶与嫌弃，他心里一阵刺痛。

他不懂，为何自己满心欢喜期待着与她亲近，换来的却总是她的冷眼与厌烦。

他失落地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的，是他不曾有过的渴望。

是不是，如果他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聪慧机敏、行事得体，陆怀笙就不会讨厌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