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她要高考

走出办公室，看着医院里人来人往，林岚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但她从来不是一个怨天尤人、坐以待毙的人。

几分钟后，林岚就安慰自己，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正门走不通，那我就自己凿出一条路来！

她的眼神，重新燃起了斗志。

接下来的几天，林岚一边在儿科跟着李主任处理日常工作，一边利用业余时间打听所有可能改变自己身份的途径。

如果可以，她都愿意试一试！

李主任爱才心切，见她这样，也替她去院领导那里问过，但得到的答复都是“政策是省里定的，谁也不敢开这个口子”。

特事特办，只能办她的工作，办不了她的资格。

这条路，暂时走不通。

林岚开始留意县城里每一个宣传栏，不错过任何一张通知或公告。

终于，在县文化宫的墙上，一张有些褪色的招生简章，吸引了她的注意——“职工夜校秋季班火热招生中！知识改变命运，学习创造未来！”

夜校！

林岚眼前一亮。

第二天下午，她根据地址，找到了职工夜校的报名处。

报名处在一栋旧筒子楼的一楼，光线昏暗，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墨水味，以及纸张发霉的味道。

负责招生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瘦得像根竹竿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短袖衬衫，戴着副老花镜，正歪在藤椅上，一边悠闲地用一个大搪瓷缸子喝着浓茶，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对林岚的到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老师，您好，我想咨询一下报名的事。”林岚客气地问。

男人懒洋洋地放下茶缸，从老花镜上方瞥了她一眼：“叫我徐老师——谁报名？报什么名？扫盲班还是会计班？”

“是我，”林岚道，“我想报医学班，或者跟医学相关的，只要能考取行医资格就行。”

“医学班？噗嗤，”老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下子坐首了身体，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岚，“小同志，你以为上我们这夜校是买大白菜呢？医学是能随便学的吗？我们这儿的医学班，是给那些本身就在卫生系统工作、但需要提升学历的同志准备的。你有单位介绍信吗？有临床工作经验证明吗？”

林岚被他这连珠炮似的发问弄得一愣，耐心地解释道：“老师，我是县人民医院的医学顾问，有卫生局张副局长的推荐……”

“顾问？”老徐打断她，嘴角撇出一丝讥诮，“顾问是个什么职称？我只认毕业证和工作证。没这些，天王老子推荐都没用。”

说完，他又躺了回去，端起茶缸，一副恕不远送的架势。

林岚碰了一鼻子灰，却没有走。

她看着老徐，他说话时中气不足，时不时就要停下来干咳几声，她盯着他那略显苍白的嘴唇和脸颊，心中一动。

她没有再提报名的事，而是换了个话题，轻声说：“徐老师，我看您这咳嗽，不像是普通的感冒。您是不是一到下午，手心脚心就发热，夜里睡觉还容易出汗？”

老徐喝茶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狐疑地看着她。

林岚继续道：“您这症状，很像是中医里说的‘肺阴亏虚’，是因为长期劳累、熬夜、耗伤了津液所致。总靠喝浓茶提神，只会更伤阴，让症状加重。”

老徐彻底愣住了，他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精光。

他这毛病己经有好几十年了，看过好几个医生都只说是“老慢支”，吃药也不见好，没想到，竟被眼前这个小姑娘一语道破了症结。

“你……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个医生。”林岚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拿出纸笔，写下一个简单的食疗方子递过去，“徐老师，您不用吃药。回去用沙参、麦冬、百合、川贝，加几块冰糖，每天煮水当茶喝。坚持一段时间，对您的身体有好处。”

老徐捏着那张写着娟秀字迹的方子，看着林含那双清澈自信的眼睛，沉默了许久。

半晌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重新坐首了身体，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小同志，你这个情况上我们夜校的中专班用处不大。就算你拿了毕业证，离报考执业医师也还差得远。”

他喝了口茶，缓缓道：“我给你指条路，就看你敢不敢走。”

“您说！”

“参加高考。”老徐一字一句地说，“国家七七年恢复高考，现在一年比一年正规。只要你能考上正规的医科大学，哪怕是专科，出来也是国家承认的大学生，到时候，别说执业医师，你就是想留在大城市的医院，都有可能！”

高考！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林岚所有的迷茫！

对啊！她怎么能忘了这条路！

这才是真正从根本上改变命运、让她的能力名正言顺的康庄大道！

从夜校出来，林岚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斗志。

当晚，她就给陆锦洲写了第三封信，将自己的新目标和盘托出。

“陆技术员，”人家说见字如面，林岚感觉陆锦洲就在她面前一样，她提笔继续写，“与其在条条框框上耗费心神，不如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决定了，我要参加高考，考一个真正的医科大学！虽然这条路很难，但我决定试一试。我相信，知识是在任何时代都不会过时的、最硬的通行证！”

几天后，她收到了陆锦洲的回信。

信里，他没有对她这个看似“异想天开”的决定做任何质疑，有的只是通篇的支持。

“你的决定，我一点都不意外。这才是你。你放心备考，需要什么复习资料，告诉我。无论是数理化，还是政治，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从市里、省里给你找来最好的。你只管心无旁骛地往前冲。”

林岚捏着那封信，心中暖流涌动。

她知道，这条路上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然而，当她带着豪情壮志再次找到老徐时，老徐又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小林同志，你有这个决心，我佩服。”老徐指了指招生简章上的一行小字，“但是，社会青年参加高考，需要转出个人档案，并且需要原单位出具同意报考的证明文件。你的档案，还在青河纺织厂吧？你确定你能从他们手里，把这两样东西要出来？”

很多单位并不支持职工考学，老徐见过太多。

林岚果真沉默了。

她不确定能转出档案，更别提出具报考同意证明了。

她可是得罪了吴科长！

要她回去找他，无异于与虎谋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