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章 索魂黑丝

井底那声悠长怨毒的叹息，如同冰冷的钩子，狠狠钩住了陈青山和柱子的心脏。翻滚的黑色粘稠气泡“咕嘟咕嘟”地破裂，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和刺骨的阴寒。柱子瘫在几步外的泥地上，牙齿咯咯作响，眼神涣散，几乎要被这极致的恐惧彻底摧毁。

陈青山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左手死死按住腰间那个散发着越来越浓烈阴冷气息的帆布包（金属盒就在里面），右手紧握硬木拐杖，铜包头抵着地面，如同一根定海神针。他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井口，瞳孔收缩如针尖。

那叹息声并非持续，如同沉入水底的呜咽，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魔力。随着叹息，井口涌出的阴风更盛，吹得人衣袂翻飞，的皮肤如同被无数冰针刺痛。浑浊的井水在黑色气泡的搅动下，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缓慢旋转的漩涡，水面下那原本模糊的暗影轮廓，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点？像一团纠缠蠕动的黑色水草，又像某种深水生物盘踞的巢穴！

不能再等了！

陈青山猛地从帆布包侧袋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锡盒，打开盖子，里面是厚厚一叠边缘焦黑、用朱砂画着复杂扭曲符文的黄色符纸——这是他巡山时防备深山老林里不干净东西的压箱底物件，据说是从一个云游老道手里换来的，真假难辨，但此刻别无选择！

他毫不迟疑，抽出三张符纸，指尖用力，猛地朝着翻腾的井口甩去！

“敕！”

一声低喝，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符纸如同被赋予了生命，飘飘荡荡，却异常精准地朝着井口漩涡中心落去！

就在符纸即将接触水面的瞬间——

“嗤嗤嗤——！”

三张符纸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寒冰上！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一股灼热、刚猛、带着硫磺气息的阳炎之力猛地爆发开来！与井底涌出的浓重阴寒之气狠狠撞在一起！

刺耳的声音如同滚油泼雪！大片大片的白色蒸汽混合着刺鼻的焦糊腥臭味，猛地从井口喷涌而出！如同一个巨大的蒸汽炸弹在井底引爆！

翻滚的黑色气泡被这突如其来的阳炎之力瞬间压制、消融了大半！井水的旋转也猛地一滞！水面下那团蠕动的暗影似乎发出一声极其尖锐、充满痛苦的无声嘶鸣，猛地向井底更深处缩去！

阴风骤停！那勾魂摄魄的叹息声也戛然而止！

井口只剩下翻滚的白雾和刺鼻的气味，以及水面剧烈晃动后残留的涟漪。

有效！陈青山心头一松，但丝毫不敢大意。他迅速上前一步，将手中剩余的几张符纸看也不看，一股脑地拍在湿漉漉、长满滑腻青苔的井口青石上！符纸一接触冰冷的青石和湿气，立刻发出“滋滋”的轻响，朱砂符文亮起暗红的光芒，随即迅速黯淡下去，如同耗尽了力量，紧紧贴在石头上。

做完这一切，陈青山才后退两步，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全是冷汗。刚才那一下看似简单，实则耗费了他巨大的心神和气力。那锡盒里的符纸只剩下薄薄一层了。

瘫在地上的柱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刺鼻的气味惊醒，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井口弥漫的白雾和贴在井口的符纸，又看看如临大敌的陈青山，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后怕。

“暂时……压住了。”陈青山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疲惫，“但这东西……没走。它只是被惊到了，缩回去了。”他指了指井口，“这符……撑不了多久。水里的阴气太重。”

柱子挣扎着爬起来，双腿还在打颤，他看着那口如同巨兽之口的老井，声音带着哭腔：“那……那怎么办？这井……这井不能用了？”

“水绝对不能用了！”陈青山斩钉截铁，“这井……己经成了那东西的一个‘口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死寂的村庄，“而且，恐怕不止这一处。”

他走到柱子面前，锐利的目光逼视着他：“柱子，想活命，想保住村子，光靠躲和怕没用。得找出根子！那只鞋，还有黑水潭底下，到底埋着什么？柳阿公的笔记，或者村里老人，还有谁知道更多？”

柱子被陈青山的目光看得心头发毛，下意识地避开，痛苦地抱着头：“笔记……笔记在老族长身上……他……他跟着地火一起……没了……老人……柳阿公死了……老族长死了……知道最多的都……”他猛地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等等……锁柱！我儿子锁柱！他……他好像能看见点……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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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家低矮的土屋里，油灯如豆，光线昏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草药味和压抑的恐惧。

锁柱蜷缩在土炕最里面的角落，身上裹着厚厚的破棉被，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写满惊惧的小脸。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大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仿佛那里随时会扑进来什么恐怖的东西。柱子婆娘坐在炕沿，紧紧握着儿子冰凉的小手，脸上也是惊魂未定。

陈青山坐在炕前一把破旧的板凳上，尽量让自己的身形显得不那么有压迫感。他放下那个沉重的帆布包（特意放在离锁柱最远的墙角），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用油纸包着的、颜人的麦芽糖。这是林场配给巡山员补充体力的，他一首没舍得吃。

“锁柱，别怕。”陈青山尽量让声音显得温和，拿起一块麦芽糖递过去，“叔叔不是坏人。告诉叔叔，你在井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锁柱怯生生地看着陈青山，又看看他手里黄澄澄的糖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大眼睛里的恐惧似乎消退了一点点。他犹豫了一下，伸出小手飞快地抓过糖块，紧紧攥在手心，却没有立刻吃。

“黑……黑乎乎的……”锁柱的声音很小，带着颤抖，眼睛依旧警惕地盯着门口，“像……像一大团……水草……在水底下……扭来扭去……”

“还有呢？你说它吐黑色的泡泡？”陈青山引导着。

“嗯！”锁柱用力点头，小脸上又浮现出惊恐，“黑色的！粘粘的！冒上来……碰到我的水桶……桶就变得……变得好冰好冰！像……像冬天的铁！”他打了个寒噤，仿佛又感受到了那股刺骨的寒意，“还……还有……”

“还有什么？”陈青山的心提了起来。

锁柱缩了缩脖子，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我……我还看见……那团黑水草里面……有……有好多……好多细细的……黑线……”

“黑线？”陈青山眉头紧锁。

“嗯！”锁柱用力点头，小手比划着，似乎在努力描述那难以名状的东西，“像……像头发丝……但是……但是是活的！在水里……飘啊飘……还会……还会动！像……像小虫子一样扭！有的……有的还连着……连着井壁上的绿苔……还有……还有……”他顿住了，小脸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想起了最可怕的一幕。

“还有什么？锁柱别怕，告诉叔叔。”陈青山的声音放得更缓。

锁柱猛地打了个哆嗦，带着哭腔，几乎是喊了出来：“还有……还有一根……一根最粗最黑的……从……从水底下伸上来……一首……一首伸到井口！像……像根管子！对着我！它……它想吸我！”

“吸你？！”柱子婆娘吓得失声尖叫，一把将锁柱死死搂进怀里。

陈青山的心却猛地一沉！黑线！活的！像虫子一样扭动！连着井壁的苔藓！还有一根“管子”伸向井口？！

这描述……这哪里是什么水草怪物？！这分明是某种……寄生体？！或者……某种能量形态的……根系？！

一个极其大胆、却又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陈青山的脑海！他想起了后山焦坑边那诡异的掌蹼痕迹，想起了柳阿公笔记里关于“地脉”、“阴煞”、“聚怨之地”的只言片语，想起了老族长引动地火时那毁天灭地的景象……

难道……那被地火焚毁的黑水潭，并非邪祟的源头，而只是一个……巨大的“伤口”？一个被强行撕裂开的、通往更深层、更恐怖存在的……“门户”？！那潭底的怨灵，那操控尸体的力量，那诡异的索命鞋……都只是从这“门户”里泄露出来的……“脓液”？！

而真正的“病灶”，那深埋在地脉深处的、散发着无尽阴寒与怨毒的“根”，并未被地火彻底焚毁！它如同一条被斩断尾巴的毒蛇，虽然遭受重创，但主体依旧潜伏在更深的黑暗中，正通过柳溪村地下的水脉、土壤……甚至这口老井，如同蔓延的癌组织般，悄然复苏，伸出它那由怨念和阴煞凝聚成的、如同黑色丝线般的“触须”，重新缠绕上这个伤痕累累的村庄！

锁柱看到的“黑线”和“管子”，就是这东西延伸出来的“触须”！它在汲取地脉中的阴气，在寻找新的“宿主”和“出口”！

这个念头让陈青山浑身冰冷！如果猜测是真的，那柳溪村的灾难，才刚刚开始！老族长付出生命点燃的地火，只是暂时堵住了最大的“溃口”，却没能杀死深埋地下的“病根”！

“锁柱，你看清楚那黑线……最后伸到哪里了吗？”陈青山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锁柱从母亲怀里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他伸出颤抖的小手指了指门外，又指向地面，语无伦次：“它……它钻进土里了……好多……好多地方都有……像……像蜘蛛网……就在……就在我们脚底下……我……我睡觉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它们在动……”

一股寒气瞬间从陈青山的脚底板首冲头顶！他猛地看向脚下被踩得光滑的泥土地面！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那地面似乎……真的隐隐透着一股不祥的阴冷气息？！

“青山兄弟！青山兄弟！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就在这时，老蔫惊恐万状、变了调的嘶喊声，如同丧钟般，猛地从屋外炸响！紧接着，是更加混乱、更加凄厉的哭喊和尖叫声，在死寂的村庄上空疯狂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