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King的猎场 & 陆沉舟的执念

公海，“深渊”赌场顶层。

极致的喧嚣与极致的静谧在这里诡异共存。脚下，是被设计成透明悬浮地板的巨型赌池，无数扭曲的人影、斑斓的筹码、狂喜或绝望的叫喊透过特殊玻璃材质清晰地折射上来。而顶层这个完全用单向玻璃构建的、如同悬停在黑暗汪洋之上的观景台内，空气却凝滞得如同真空。

只亮着几盏冰蓝色的长条壁灯，勾勒出一个穿着合身丝绒吸烟装的剪影。宽大的椅背遮挡了身形，唯有一只骨节分明、极其修长的手从黑暗里伸出，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设计极简的深蓝戒指，幽幽的，像凝固的海眼。

阿银的影像无声地浮现在扶手旁的空气里，他躬身，声音压得极低：“King，三号区的荷官‘黑蜘蛛’，确认向林氏在拉斯维加斯的代理人传递监控日志核心密钥。交易刚结束，加密通道己被捕获。”

那只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中指指尖无声地抬起，又轻轻落下，在丝绒扶手上叩了一下。

笃。

声音轻得像冰片碎裂。

黑暗中，金丝眼镜反射的冷光微微偏转了一个角度。

阿银立刻会意：“目标己按计划，进入‘海神回廊’处理残迹。走廊尽头观景台己清场。”

“好。”

一个字，透过加密通道传入阿银脑中。

那声音，与在陆家花园里惊惶呜咽的“小废物”判若云泥。烟嗓被压得极低，像午夜涨潮时，冰冷海水拍打着布满藤壶的钢铁船骸，沙哑，沉缓，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的穿透力。

椅背旋转。

光影分割线移开，露出半张隐匿在阴影中的侧脸。皮肤是久不见光的冷白，下颌线条收得锐利。细边金丝眼镜的镜片在幽蓝灯光下泛着无机质的冷光，如同深海凝结的冰霜，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眼底那两簇碎金，只映出脚下赌池光怪陆离、扭曲蠕动的人间百态。

修长的手指优雅地解开吸烟装的一颗纽扣，露出内里黑色高领内衬的一角。他站起身，身形挺拔利落，再不见半分病弱与佝偻。

皮鞋踏在冰冷的悬浮玻璃上，发出空洞的回响。脚步声不疾不徐，如同钟摆，沉稳地穿透了脚下传来的模糊喧嚣，推开了一扇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

门内是“海神回廊”。狭长、幽暗，两侧墙壁是不断流动的巨幅深海投影，狰狞的古船残骸、摇曳的巨大发光水母、缓缓游弋的鲨群……冰冷、压迫、死寂。

一个穿着考究马甲的身影正背对着入口，焦急地用解码器清除墙上一个隐蔽接口的痕迹。听到脚步声，他猛地回头，正是那个荷官“黑蜘蛛”。看到逆着走廊尽头观景台暗淡星光走来的身影时，他的脸色瞬间如同死灰！

那身段，那步伐，那被光影切割后显露出的一小部分冷峻轮廓……无需确认，只有一个代号能与之匹配——深渊的主宰。

“K…King！”黑蜘蛛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身体下意识地贴紧了冰凉的投影墙壁。

金丝眼镜的镜片在流动的幽蓝水影中闪过微光。

海琉一步步走近，步伐没有丝毫停滞，如同巡视自己疆域的猛兽。烟嗓在空旷寂静的回廊里响起，声音依旧不高，甚至带着一点深海回响般的磁性，每一个字却冰冷地敲打在黑蜘蛛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蓝鳍金枪鱼洄游到哪片海域了，黑蜘蛛？”

黑蜘蛛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海琉停在距离他不过三步之遥的地方。那姿态，是一种绝对的掌控和压迫。

“我……”

黑蜘蛛张着嘴，想辩解，喉咙里却只发出咯咯的声响。他眼神惊惶地扫过走廊尽头那个巨大的、没有任何防护围栏的观景平台！外面是无尽的黑暗和冰冷汹涌的墨色海水！

海琉像是没有看到他的恐惧，甚至微微侧过头，像是在聆听脚下赌场遥远的喧嚣，又像是在欣赏投影墙上一条游过的发光巨鱿。金丝眼镜的镜框边沿，流淌过冰冷的蓝。那只戴着深蓝戒指的手，轻轻抬起。

戒指内侧，某个细微的晶体折射点，在流动的光影中极其精准地捕捉到黑蜘蛛惊恐放大的瞳孔。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只有一股无形的、如同深海暗流般的意志，顺着那枚戒指微弱的蓝光，猛地撞入黑蜘蛛混乱恐惧的识海！

噗通！噗通！噗通！

黑蜘蛛感觉自己瞬间沉入了无光的冰冷深海！巨大的水压挤压着心肺！耳边是心脏狂跳到极限发出的轰鸣！视野里，走廊尽头的观景平台仿佛变成了的出口，唯一能逃离窒息恐惧的……生路！

想逃出去！

必须逃出去！跳出这片令人窒息的海！

金丝眼镜后，碎金色的眼瞳冰冷地注视着猎物最后的挣扎。那眼神，没有恨意，没有愤怒，只有深海观察站里记录数据的非人漠然。

“噗——”

海琉的唇间，无声地吐出一个字。

跳。

催眠的终极指令如同深海巨兽无声的尖啸，彻底碾碎了黑蜘蛛最后的意志！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带着溺水般绝望的凄厉嚎叫撕裂了回廊的寂静！

黑蜘蛛双目赤红，脸上肌肉扭曲，涎水失控地从嘴角流下，再没有丝毫逻辑和理智可言！他以一种诡异的、扭曲的姿势，猛地撞开空气，踉跄着，带着一股无法理解的疯狂和向死而生的错觉，首首冲向走廊尽头那个没有任何防护的观景平台！

他甚至没有做任何攀爬或停顿的动作。

就像一颗绝望的鱼雷，带着无与伦比的巨大冲力，在投影墙上疯狂游动的鲨鱼映衬下，身影轰然撞破半开的滑门，在边缘一闪，随即被外面无边的黑暗和汹涌的海风彻底吞没！

噗通！

一声沉闷至极的重物落水声从漆黑的下方海面传来，微弱地穿透风声和海浪的呼啸，像投入巨兽口中溅起的水花。

回廊重新归于死寂。

只有投影墙上，巨大的鲨鱼悠闲地转过泛着冷光的瞳孔，幽蓝的水影无声流淌，覆盖了一切痕迹。

海琉缓缓走到观景平台的边缘。强劲冰冷的海风瞬间鼓荡起他丝绒吸烟装的衣摆。脚下是令人晕眩的漆黑海面，刚刚吞没了一个生命。

他微微低头，金丝眼镜的镜片上倒映着深渊般的海水。

那只戴着深蓝戒指的手，轻轻抬起，随意地拂过被风吹乱的一缕额发。动作优雅得像在沙龙里掸去香槟杯口的一点浮灰。

烟嗓在呼啸的风中低语，依旧带着那种令人心悸的沙哑磁性：

“处理掉。”

三个字，轻描淡写，穿透风声落入始终静立在他身后阴影里的阿银耳中。

阿银无声躬身：“是。”

海琉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叛土的黑暗海水，目光没有丝毫温度。他转身，重新走回冰冷的、流淌着幽蓝光影的回廊。

脚步声再次响起，像指针回归了既定的刻度。

皮鞋踏过刚才黑蜘蛛踩踏的地方。投影墙上一片绚烂的发光鱼群游过，冰冷的蓝光倾泻在那张重新隐匿在阴影和眼镜后的、苍白而冷漠的脸上。

这里是King的猎场。叛徒的结局，如同投入海沟的石子，从未期待有回响。

陆氏集团总部，顶层。

巨大的全景落地窗外是连绵起伏的城市灯海，如同熔化的黄金之河。办公室内却只有陆沉舟办公桌上那盏复古台灯亮着昏黄的光晕，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办公桌上投下一圈孤岛。

厚厚一沓文件堆在一旁。陆沉舟靠在他那宽大冰冷的皮椅上，闭着眼，左手拇指和食指用力捏着自己的鼻梁，深刻的眉宇间拧着一个浓重的“川”字。

屏幕上，是几个加密传输过来的报告窗口，如同幽暗的星轨。

一份是关于几日前深网那场神秘而震撼的“K-9N73”天价悬赏事件的初步溯源报告（当然，无果）。

一份是“深渊”赌场外某条内海航道巡逻艇提交的简略事故记录——有目击者称隐约听见附近海域有重物落水声，但未打捞到任何物品，认定为“疑似醉酒游客失足或大型海鱼跃水”。

一份是情报部主管“黑山”的加急简报，打印稿就放在陆沉舟触手可及的地方。标题一行字被台灯的光晕映得格外清晰：

【King——代号深渊主宰。行为特征补充：疑掌控深度精神诱导技术。威胁指数：突破上限！】

报告还附带了一些语焉不详的侧面描述：“……据匿名源称，其指令下达过程极其隐蔽，常伴随着目标不可理喻的‘主动赴死’行为……”

陆沉舟的手指猛地松开鼻梁，睁开了眼。

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睡意，反而沉淀着一种被层层寒冰包裹的、近乎沸腾的幽暗火焰。

精神诱导？

主动赴死？

他拿起那份黑山报告，指尖在那几行描述上缓缓划过，如同刀刃掠过皮革。几天前，那个浑身沾满柠檬水、在他怀里抖得像是生命垂危般脆弱的身影，再一次不合时宜地、鲜明地撞入脑海。

金丝眼镜下…那破碎空茫的眼神…

还有游艇交付时，那份刺眼的九分试卷…

陆沉舟缓缓靠向椅背，深色的皮革发出细微的承重声。他的脸孔隐入光线无法完全照亮的阴影中，下颌线条绷得极紧，像是在忍耐什么，又像是在积蓄什么风暴。

太矛盾了。

废物的壳…深渊的核……

如果真是同一个人……陆沉舟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喉间发出一声极其低沉、近乎的压抑轻哼。那感觉，像是在一片温顺的羊群中，猝不及防地瞥见了披着羊皮的霸王龙露出的尖利獠牙一角。

不是厌恶。

是一种近乎被挑衅、被愚弄的强烈灼烧感！

还有……一种沉睡己久的、遇到真正能与之抗衡的猛兽时，血液深处被点燃的、冰冷而炽烈的兴奋！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流光如同液态的黄金，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流淌、汇聚。

他抬手，按下内线。

冰冷的嗓音没有半分犹豫，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钉，深深地钉进指令深处：

“加派资源，专项组升级为优先级‘SS’。”

“三个月内，我要看见King的影子。”

那影子，是猎物，是迷雾，更是他陆沉舟纵横半生，所遭遇的最诡谲、最，也必须亲手揭开的终极谜题。深渊的暗流与海岸线的灯塔，注定将在这片钢铁森林与黄金熔炉之间，展开一场不死不休的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