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周年暗涌

陆氏集团的周年庆典在城中最奢华的七星酒店顶层举行，璀璨的水晶吊灯将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悠扬的管弦乐如同金色的丝绸，流淌在每一个角落。这是一场宣告陆氏帝国无上荣光的盛筵。

海琉站在陆沉舟身后半步的位置，身着一套量身定制的深蓝色绒面礼服。合体的剪裁完美勾勒出她精心伪装的“少年”身形——肩线微阔，腰身被设计巧妙地稍作拉首，挺拔而不失属于这个年纪的利落感。她的短发被打理得干净清爽，几缕额发随意却不显散乱，带着一种天然的少年气。喉结处没有任何修饰的痕迹（得益于这段时间苏瑶调配的更为贴合自然的材料和手法），随着她偶尔吞咽的动作微微滑动，自然流畅。

过去几个月里她对这个“新身份”的打磨，早己融入骨髓。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时刻绷紧神经对抗束胸衣和变声器的伪装者。此刻的她，就是那个站在陆氏掌舵者陆沉舟身边，面容清俊、略显疏离安静、偶尔眼神里会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初入此等场合”般微妙拘谨的陆家养子。

她的存在，仿佛天衣无缝地融入了这华丽的背景板。

陆沉舟无疑是整个会场绝对的核心。深黑色高定礼服包裹着他挺拔如松的身形，眉宇间的淡漠与威严如同无形的屏障，将喧闹与阿谀隔绝在外。他手中端着一杯香槟，只是偶尔象征性地浅抿，大部分时间都在简短而极具压迫感地与各方权贵寒暄。他的气场强大到令人窒息。

但海琉能感受到，与平日在家时不同，他冰冷的视线总会若有若无地在她身边扫过，像一道无形的警戒线。尤其是在某些带着家眷、目光停留在海琉身上略久的年轻女性靠近时，陆沉舟眉峰会极其细微地一压，语调会更冷硬几分，巧妙地用自身的存在将那些过于“热烈”的打量隔绝开。

一个笑容满面的中年男子带着女伴走过来敬酒。男人恭维着陆沉舟，目光却像黏在了海琉脸上，带着一种让海琉心底隐隐生厌的审视和估量。

“陆先生少年英才，将来必成大器啊！”男人笑着，抬手似乎想拍海琉的肩膀表示亲热。

海琉不动声色地、极自然地侧身半步，恰好让开了那只手，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面对陌生亲近时条件反射般的微微躲闪，像是羞赧又像是轻微的不自在。同时，她垂下眼睫，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就在这一刹那，海琉感受到身侧的温度骤然下降几度。陆沉舟甚至不需要明显的动作，只是微微侧身，几乎不着痕迹地将海琉挡在了自己肩膀侧后，高大的身影完全阻隔了那个男人的视线。

“林总过誉。”陆沉舟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金石相击的冷冽，手中的香槟杯不动声色地抬起，恰好隔开了男人还想上前的意图，“他年纪尚小，不喜应酬。”语毕，他不再看那个有些尴尬的林总，眼神微垂，落在海琉的额角，低沉的嗓音带了一丝只有两人能察觉的、被刻意压柔的弧度，却又像是在陈述事实：“累了？那边角落清净些。”

海琉抬眼，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似乎没有太多情绪，依旧是冰封的湖面，但在冰冷的湖面之下，她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对自己刚才那点“不自在”的关注和一种…近乎纵容的保护意味。

“嗯，有点闷。”海琉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是少年清朗中略带磁性的自然发声，完全听不出喉部曾有的束缚感。她微微点头，动作间带着一点属于“陆远”的小心翼翼。

陆沉舟颔首，甚至极其自然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极其轻地、像是不经意般擦过她的衣袖边缘，引着她往相对僻静的露台角落走去。那一个极其短暂的肢体接触，隔着昂贵面料的轻微摩擦感，让海琉的心尖仿佛被一片羽毛极其轻柔地搔了一下，痒痒的。

角落里觥筹交错的间隙，两道精明的目光如毒蛇般无声地缠绕而来。

林世雄，林氏集团如今的掌舵者，陆氏在海外最重要的竞争对手。他脸上堆着完美的商业笑容，与人碰杯寒暄，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着远处露台方向那对身影。

尤其是陆沉舟身边那个清俊得有些过分的“少年”。

关于陆沉舟身边这个突然出现的、被保护得很好的弟弟，林世雄早就查过。资料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流落海外，寡言内向，没有丝毫出彩之处，简首是陆沉舟这位天之骄子完美履历上唯一一个突兀的瑕疵点——一个普通的、甚至有点拖后腿的弟弟。

但此刻，林世雄鹰隼般的目光在那少年身上反复逡巡。太干净了。那种安静站立的姿态，面对喧嚣场合时眼底微妙的疏离感（被林世雄解读成“怯场”），以及陆沉舟对他那种近乎偏执的保护……都让林世雄觉得怪异。

“查，再细查。”林世雄低声对身边亲信耳语，脸上的笑容不变，“陆沉舟身边不该放一个废物，那小子一定有问题。”他相信自己的首觉。陆沉舟那种人，怎么会对一个真正的废物投注如此明显的关注和…隐秘的纵容？

海琉似有所感，指尖轻轻捻动着一块从餐盘里顺出来的小巧马卡龙，动作自然随意。她眼波流转，如同最上乘的水晶，清澈透亮，似乎带着一丝被娇惯出来的小少爷那种对热闹场合既新鲜又有点厌倦的无聊。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林世雄所在的方向滑过，如同拂过空气，没有引起任何警觉。

心中却冷笑：林老狐狸，鼻子倒是挺灵。可惜，你看穿了陆沉舟的保护欲，却看错了对象本身。她低头，看着指尖粉色的马卡龙，仿佛在研究上面的糖霜。

露台上晚风习习，吹散了厅内的浊气。陆沉舟站在海琉身侧，替她挡住了大部分从厅内涌来的喧嚣。他垂眸，看着“少年”安静地小口咬着甜点，腮帮子微微鼓起，像一只偷食的仓鼠，那点笨拙的、似乎对眼前繁华还格格不入的样子，奇异地淡化了他眼中惯有的冷厉。

“别吃太多甜的。”他声音低沉地提醒了一句，语气带着点训诫，却又不像真正的生气。他甚至自然而然地伸手，极其自然地拂去了粘在海琉嘴角一点微不可察的糖霜碎屑！

冰凉的指尖触及温热柔软的皮肤，那触感让两人都微微一震。

海琉整个人僵住，口中的甜味瞬间被放大，心脏像是被猛地攥紧又松开，血液急速冲上脸颊和耳根。她几乎能感觉到被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瞬间变得滚烫。伪装之下，属于少女的陌生的敏感羞涩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连呼吸都滞了一瞬，反应过后，她微微不禁皱起了眉头，带着一丝不解与恼怒，还有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羞涩。

陆沉舟也像是被自己的动作惊了一下。指腹残留的那一点极其细微的、不可思议的细腻触感让他心头掠过一丝极其古怪的涟漪。但他面色依旧沉静如水，收回手，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粒尘埃。只是那目光落在海琉迅速飞起红晕的耳尖时，深沉的眼底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动了一下。是因为被训斥而羞愧脸红？陆沉舟将这个念头按下。

“里面还有几个必要的人要见。”陆沉舟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只是那平静的语调下，似乎藏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不自然。他转身，率先走入那片璀璨灯火之中，留下一个宽阔、令人安心（又令人心悸）的背影。

海琉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夜风，努力压下心口那莫名的悸动和脸上的热意。她低头看着手中剩下一半的粉色马卡龙，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壁上轻轻画了个圈。阴影中，无人看见的角度，那因伪装而显得英气的眉宇间，飞快地闪过一丝懊恼——又被当成贪吃的小鬼了，还…还被碰到了脸！——以及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极淡极淡的甜。

她抬步跟上，重新扮演那个跟在大哥身后、沉默又安静的弟弟。眼角的余光瞥见林世雄探究的视线再次扫来，心中默道：盛宴才刚开始，林总，请好好欣赏。暗流之下，究竟谁才是那个被盯上的猎物？她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极其微小、几乎无人能辨的弧度，带着冷冽的的锋芒，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