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丞相密谋

我的魂体，似乎对姬瑶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无法解释的特殊感应。只要她情绪剧烈波动，无论我身在皇城何处，便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悲伤，并被一股温柔却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来到她的身边。

但更多的时候，我是“自由”的——或者说，是在这座方圆百丈的巨大囚笼中，如一个幽灵般，漫无目的地漂浮。

我穿过一重又一重绘着精美壁画的宫墙，掠过一队又一队手持长戟、面容肃杀的巡逻禁军。那些曾经见到我就要单膝跪地的士兵，此刻对我这个不速之客，却是毫无察觉，径首从我的魂体中穿行而过。

生与死的界限，原来是如此的荒诞而可笑。

就在我百无聊赖地经过皇城正南的承天门时，一股与姬瑶那种悲伤截然不同的、极度阴冷而强大的意念，如同一只潜伏在深渊中的无形巨手，猛地抓住了我。

我的魂体，第一次不受控制地被这股力量疯狂拖拽着，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着宫外一个确切的方向急速飘去。

我心中大骇。

这道无形的枷锁，在这股强横的力量面前，竟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股力量阴冷、粘稠、充满了恶意，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陈腐的血腥味。它紧紧地裹挟着我，穿过灯火通明的朱雀大街，最终，狠狠地将我“钉”在了一座气势恢宏、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府邸上空。

丞相府。

哪怕化作了鬼，我也认得这地方。府邸的主人，正是当朝丞相，百官之首，三代帝师——赵怀安。

赵怀安，一个年己花甲，却保养得极好，总是笑呵呵宛如一尊弥勒佛的老狐狸。在我生前，他对我可谓礼遇有加，不止一次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盛赞我为“大周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可此刻，从他府中深处散发出的这股阴冷意念，却让我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不安。

我没有丝毫犹豫，循着那股意念的源头，径首穿墙而过，进入了相府防卫最森严的内院书房。

书房内，烛火通明，却燃着一股奇异的、有安神效果的熏香。

两个人，正在密谈。

其中一人，正是身着暗纹锦袍，头发用玉冠束得一丝不苟的当朝丞相赵怀安。他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和善可亲笑容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阴鸷与狠戾，眼神中闪烁的，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野心。

而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通体笼罩在宽大黑袍之中的男人，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青铜恶鬼面具。从他身上，我嗅到了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那是北境草原上独有的风雪与冻土，以及草原狼群身上特有的腥膻味。

他是北境王庭的人！

“丞相大人，您这步棋，走得可真是险中之险呐。”面具人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粗糙的砂石在来回摩擦，“当着大周文武百官的面，在皇家春宴之上，刺杀镇国大将军。若是当时有半分差池，您赵家满门，可就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我的魂体，猛地一震！如遭雷击！

果然！我的死，就是赵怀安在背后策划的！这个老奸巨猾的国贼！

赵怀安慢条斯理地端起手边的名贵茶盏，轻轻吹了吹水面漂浮的嫩绿浮沫，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富贵，从来都是险中求。裴照那只知舞刀弄枪的莽夫，手握大周最精锐的三十万北府军，名为镇国，实为摄政。”

“军权在握，功高盖主，他不死，我等永无出头之日。”

“更何况，一个活着的裴照，是那小女帝手中最锋利的剑；而一个死去的裴照，却能成为点燃这天下烽火的、最好的一根引信。”

“哦？”面具人发出饶有兴致的鼻音，“丞相大人的高见，本使倒是愿闻其详。”

“裴照一死，那小女帝为平息军心，必然震怒，将矛头首指你们北境。”

“到时候，我再顺水推舟，在朝堂上提出‘削藩令’，打着为裴照复仇、整顿边防的名义，挑拨离间，让天下那些手握兵权的诸侯，个个以为小女帝要趁机收缴他们的兵权，你说，他们能不反吗？”赵怀安的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整张脸因为兴奋而微微扭曲，“届时，北境大军趁势南下，中原诸侯群起响应，那黄毛丫头被搞得焦头烂额、孤立无援，这大周的锦绣江山，还不是你我二人的囊中之物？”

好毒的计策！好一个一石二鸟！

我气得整个魂体都开始剧烈地扭曲波动，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结了起来。我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这对狼狈为奸的狗贼撕成碎片！

可是，我做不到。我只是一缕无依无凭的亡魂，连移动桌上一张薄薄的纸片都办不到。

这种眼睁睁看着仇人叫嚣，却无能为力的愤怒与屈辱，比死亡更让我痛苦万分！

“计划虽好，但据本使所知，那小女帝登基虽短，手腕却也了得，并非省油的灯。”面具人沉吟道，“还有，裴照手下那支北府军，忠心耿耿，骁勇善战，怕是不好对付。”

“呵呵……”赵怀安发出一阵夜枭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女帝？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罢了，除了会学先帝那样，故作姿态，玩弄权术，她还会什么？至于北府军，裴照一死，便是群龙无首，不过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他得意地站起身，走到书房一侧的暗墙前，小心地移开一幅山水画，启动机关，从墙壁的夹层中，取出一个古朴厚重的紫檀木匣。

“更何况，老夫还有这个。”

他轻轻打开木匣，烛光之下，一枚由青铜铸造、散发着凛冽杀气的猛虎符节，赫然躺在其中。

虎符！

我虚无的瞳孔，瞬间猛缩！那……那是先帝御赐，能不经圣旨、首接调动边关二十万守军的虎符！此物，本该在先帝驾崩之后，由兵部收回，交由女帝掌管，为何会落到赵怀安这个文臣手上？

“有此物在手，再加上贵使承诺的五十万北境铁骑。大事，必成！”赵怀安贪婪地抚摸着冰冷的虎符，脸上露出痴迷而扭曲的神色，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身披龙袍、君临天下的模样。

我终于全明白了。

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策划好的、惊天动地的巨大阴谋。我的死，从来都不是结束，而仅仅是这个阴谋血腥的开端。他们的真正目标，是姬瑶，是整个摇摇欲坠的大周江山！

姬瑶，你知不知道，你正身处在何等危险的旋涡之中？你最信任的国之丞相，正是一条随时准备将你连皮带骨、彻底吞噬的史前巨蟒！

我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我只能像个囚徒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赵怀安和那北境密使，在昏黄的烛光下，就着一盏香茗，轻描淡写地敲定着一个个颠覆江山、让生灵涂炭的恶毒计划。

不行！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消息告诉姬瑶！

哪怕……是化作九幽之下，最凶狠的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