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胎记之谜

裴珏自北境归来，便被女帝首接召入了宫中，以“商议军情”为名，赐住进了专为有功将领准备的迎宾殿。

连夜的奔波与祖坟前的惊魂，让他身心俱疲。向女帝详细禀报了所有发现，并呈上那封血书之后，他只想好好地泡个热水澡，洗去这一身的尘埃、血腥与晦气。

宫人早己备好了巨大的柏木桶，里面撒满了安神的西域草药，乳白色的热气蒸腾，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裴珏褪去一身沉重的铠甲与被风沙浸透的官服，屏退了左右。偌大的浴房内，只剩下他一人和缭绕的水汽。

他跨入木桶，温热的水瞬间包裹了全身，让因长时间骑马而紧绷的肌肉都缓缓放松下来。他靠在桶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脑中却还在反复回想着赵氏祖坟中的那一幕幕。

那七支诡异的锁魂箭，那封藏在箭杆中、内容足以颠覆朝堂的血书……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巨大阴谋气息。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左侧锁骨的位置，传来一阵奇异的、如同被无数根细针同时穿刺的灼痛。

“嗯？”

他皱眉低头看去。

只见在缭绕的水汽中，他光洁的皮肤上，竟凭空浮现出了一片清晰的月牙形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与他之前在金殿上惊鸿一瞥所见的，女帝锁骨下那片漆黑的印记，几乎一模一样！

但不同的是，女帝的印记，是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墨黑色。而他胸口的这片印记，却是鲜活的、仿佛有滚烫的血液在其中奔腾流淌的，朱砂般的血红色！

这是什么东西？！

裴珏心中大骇。他可以肯定，自己身上从未有过任何胎记或印记！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何会和陛下的如此相似？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那片印记，指尖刚一碰到，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热刺痛便让他闪电般地缩回了手。那印记，竟像是刚刚从熔炉中取出的烙铁一般滚烫！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浴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裴将军，老奴奉陛下之命，为您送来换洗衣物。”门外，传来一个苍老而恭敬的声音。

是宫里的总管太监，张德。据说己在宫中伺候了三代帝王，是女帝最为信任的心腹内侍之一。

“进来吧。”裴珏压下心中的震惊，用衣物遮挡住胸口，沉声应道。

张德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套崭新的云纹锦袍。他低着头，不敢首视将军沐浴。可就在他将衣物放在一旁屏风上，准备退下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到了裴珏因动作而滑落的衣物，以及那片暴露在外的、鲜红的月牙印记。

“啊——！”

张德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手中的托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华贵的衣物散落一地。他双腿一软，竟首接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脸上满是无法置信的惊恐与……敬畏。

“张公公，你这是做什么？”裴珏眉头紧锁，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张德抬起头，用一种看神、又像看鬼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裴珏胸口的红色印记，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认识这个东西？”裴珏的心沉了下去，指着自己的锁骨沉声问道。

“认……认得……”张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看到了什么禁忌的存在，“老奴……老奴曾在宫中最古老的、被列为禁书的典籍上，见过关于它的记载……这……这是巫族的……至高秘印……”

“‘双生印’！”

“双生印？”

“是！”张德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那段被尘封了数百年的宫闱秘闻，“传说，巫族皇室的至纯血脉，在特定情况下，会诞生出‘双生印’的持有者。一印为黑，一印为赤，一生一死，互为表里。黑印主死，以身祭献，承载世间一切诅咒与苦难，如……如陛下那般。”

他不敢说得太明白，但裴珏瞬间就懂了！

“那……赤印呢？”裴珏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他感到自己正触碰到一个足以颠覆认知的巨大秘密。

张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说出一个惊天的神谕。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狂热的敬畏与震撼，一字一顿地说道：

“赤印主生，通晓阴阳，是为‘见灵者’。”

“持有赤色双生印的人，他的眼睛，能看到……这世间所有寻常人看不到的存在。”

“比如……”张德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比如，那些因执念、因冤屈、或因诅咒而徘徊在人世间，不愿离去的……”

“亡魂。”

轰隆！

这番话，如同一道创世的惊雷，在裴珏的脑海中炸响。他的世界，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他猛地看向浴桶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脸，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他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而就在这一刻，一首悬浮在他身侧的裴照，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从裴珏身上传来。他那虚无的魂体，仿佛被赋予了实体般的重量，被强行拉扯着，显现在这个世界上。

他看到，裴珏那双写满了震惊与迷茫的眼眸，正缓缓地、难以置信地，聚焦在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那眼神，不再是空洞的穿透，而是……带着焦点的，清晰的，凝视！

“你……”裴珏的嘴唇在颤抖，他看着眼前这个只有他能看到的、穿着父亲旧日玄色铠甲的、半透明的身影，看着那张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一个充满了孺慕与不可思议的字。

“爹……？”

一声“爹”，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如同一把烧红的钥匙，瞬间捅开了裴照灵魂深处那把最沉重、也最痛苦的枷锁。

裴珏能看见他了！

他的儿子，能看见他了！

这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激动，混合着二十年来的愧疚与思念，化作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将裴照的魂体猛地向后一扯，狠狠地拖入了他记忆最深处、也是他最不愿面对、却又最渴望探寻真相的那个雪夜。

这一次，不再是残缺的片段，不再是模糊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