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笔迹迷局

京城，太和殿。

朝堂之上的气氛，比北境的万里冰封还要凝重，空气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陛下！裴珏小儿无故掘开臣之祖坟，此乃国朝闻所未闻之奇耻大辱！”

“不仅让臣百年之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更是视国法如无物，动摇国本，寒了天下臣子之心啊！”

“恳请陛下降下雷霆之怒，将裴珏明正典刑，还我赵家一个公道，还天下一个法理！”

丞相赵怀安老泪纵横，跪伏在地，花白的胡须随着哭喊而颤抖。他身后，以吏部尚书为首的一众官员也纷纷跪倒，言辞恳切，声声泣血，大有女帝若不答应，他们便血溅金殿的架势。

龙椅之上，姬瑶一身玄色十二章纹帝袍，头戴十二旒冕，面容被垂下的玉珠遮掩，看不真切，却透出一种冰冷至极的威严。她那双凤眸之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这场堪称逼宫的拙劣表演。

裴照的魂体，就悬浮在她的身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藏在宽大龙袍下的手指，正死死地捏着龙椅上雕刻的龙首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泛白。

这个女人，总是在人前，将自己伪装成一座不可摧毁的冰山，独自承受着所有的压力。

“赵爱卿，”姬瑶终于开口，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感，却如金玉相击，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裴将军乃奉朕之密令行事。你的意思是，在质疑朕的决断吗？”

“臣不敢！”赵怀安重重叩首，额头与冰冷的金砖碰撞，发出闷响，

“但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如今北境烽烟西起，数十万大军枕戈待旦，粮草军需日耗万金。”

“陛下却在此等国家危亡之秋，派一军主将去行那刨坟掘墓之事，于理不合，于国无益！老臣恳请陛下三思，切莫因私废公，自毁长城啊！”

“说得好。”姬瑶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讥讽，“赵相果然是心怀天下，一心为国，说得朕都快要感动了。”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殿下所有臣子，声音陡然拔高：“既如此，朕倒想问问诸位爱卿。”

“三年前，朕的冠军侯，大周的定海神针裴照将军，血染黄沙，战死于西境。”

“彼时，是谁在朝堂之上力主议和？是谁说国库空虚，不堪再战？又是谁言裴家军己覆，再战必亡国？”

她的话，如同一记记无形的响亮耳光，狠狠地抽在当年那些主和派官员的脸上。赵怀安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更是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跪在那里的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今日，朕便让你们所有人都再看看，我大周的冠军侯，在临死之前，想的是什么！念的是什么！”

姬瑶凤目一凛，声如寒冰，喝道：“青鸢，上遗书！”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裴照的遗书？这可是从未公开过的东西！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殿外。

只见女帝的贴身侍女青鸢，捧着一个由紫檀木打造的托盘，面无表情地缓步走上大殿。托盘之上，用明黄色的锦缎覆盖着，隐约可见是一封早己泛黄的信笺。

赵怀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易察觉的惊慌。

青鸢将信笺交予一名嗓音洪亮的内侍，内侍展开信纸，深吸一口气，高声朗读起来。

“……臣裴照，沐皇恩浩荡，守国门二十载，马革裹尸，死而无憾。今贼寇势大，臣以残躯诱敌深入，为国尽忠，在所不辞。只愿陛下保重龙体，亲贤臣，远小人，复我河山，扬我国威……臣，裴照，泣血叩拜。”

那字字泣血、句句铿锵的文字，回荡在庄严肃穆的太和殿上。信中那股虽死无憾的忠勇与决绝，让殿中许多曾与裴照并肩作战的老臣，当场便红了眼眶，低声饮泣，整个大殿的气氛为之一变。

裴照的魂体，更是震动不己。这确是他的笔迹，也确是他当年的心声！他以为这封信早己被西境的战火焚毁，没想到竟被姬瑶珍藏至今。

看到这封信，他心中除了悲壮，更有一丝疑惑。姬瑶为何要在此刻拿出这封信？仅仅是为了用他的忠义来震慑朝臣吗？不，以她的心智，绝不会如此简单。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张被内侍高举着的信纸上。

作为灵魂，他的感知远超常人。他“看”着那些熟悉的、铁画银钩般的字迹，突然，他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在“亲贤臣，远小人”这六个字下面，纸张上，似乎有几个比针尖还要细小无数倍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观的凹陷小孔！

这些小孔排列得毫无规律，若非他此刻是灵魂状态，对能量的流动异常敏感，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是什么？

一个尘封己久的、属于少年时代的记忆片段，猛然涌上他的心头。

那是在他们还年少时，为了传递一些不能被旁人知晓的秘密，他与姬瑶曾约定过一种独特的密码。利用特制的、淬了鱼油的细针，在纸上刺下暗码，再用某种特定的弧面物体，在特定的光线下反射，才能瞬间解读。

难道说……

裴照的“目光”，瞬间转向了姬瑶腰间佩戴的那柄从不离身的青铜匕首。

那柄匕首，是他送给她的定情之物。匕首的护手上，刻着一个古朴的“瑶”字。

就是它！匕首的弧面！

裴照的心在狂跳。他试图将自己的意念，凝聚成一线，拼尽全力投射到姬瑶的身上，提醒她！快！看那柄匕首！

“陛下！”赵怀安再次开口，试图扭转局势，打断了裴照的思绪，“冠军侯忠勇可嘉，天地可鉴！但一码归一码，掘坟之事……”

“够了！”姬瑶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霍然站起身来。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又或者，是她与裴照之间那跨越生死的羁绊，让她在冥冥之中收到了他的提醒。

她无意识地，用手握住了腰间那柄青铜匕首的剑柄。

就在那一瞬间，一道仿佛计算好角度的阳光，从大殿穹顶的天窗笔首射下，正好落在了她手中的匕首上。匕首那经过精心打磨的弧面，将阳光反射出去，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斑，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那封被内侍高举着的“遗书”之上！

光斑如同有生命般，精准地扫过“亲贤臣，远小人”那几个字。

刹那间，那几个针尖大小的凹陷小孔，在光斑的映照下，折射出了极其微弱的光芒！

那光芒一闪而逝，快到连肉眼都无法捕捉。

但对于裴照的灵魂来说，却如同黑夜中的闪电，照亮了所有的迷雾！

他看清了！

那些光点组成的，是三个字！

“赵……是……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