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逆鳞之怒

那段关于淬毒银针的记忆，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彻底剖开了我对姬瑶的固有认知。

我不再将她看作是一个需要我保护的、柔弱的、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少女。

我开始明白，她是一头真正的、蛰伏了十五年的雌狮。她有獠牙，有利爪，更有为了复仇，不惜将自己也化作棋子的、决绝的狠辣。

而我，还有赵怀安，甚至整个大周的文武百官，或许，都只是她棋盘上，或黑或白的棋子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中那股因为无力而产生的焦灼，竟然奇迹般地平复了许多。我开始以一种全新的、纯粹的旁观者心态，去审视她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我倒要看看，我这位小陛下，要如何下完这盘，以整个天下为赌注的棋。

西境军的凯旋，以及周武将军的“死而复生”，彻底击溃了赵怀安一党的气焰，也让姬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足以让她放手施为的威望。

她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第二天，她便下旨，于太和殿前，公开审判叛国通敌的罪人——青鸢，以及被她供出的、数十名与丞相府有染的朝中官员。

这无疑是一场，摆在全天下人面前的、杀鸡儆猴的雷霆大戏。

审判当天，太和殿前的巨大广场上，人山人海。闻讯而来的京城百姓，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姬瑶没有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

她只在御阶上，摆了一张简单的案几，一身玄色劲装，长发高束，未施粉黛，眼神锐利如鹰，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杀气。

青鸢，和那几十名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员，如同死狗一般，被五花大绑地跪在她的面前。

“青鸢，”姬瑶开口，声音不大，却通过某种扩音装置，清晰地传到了广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你可知罪？”

青鸢早己没了之前的嚣张，她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如同筛糠，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奴婢知罪……奴婢知罪……奴婢受丞相赵怀安指使，与北境密使勾结，意图……意图窃取裴将军遗物中的兵符信物，构陷陛下……求陛下……求陛下饶了奴婢一条贱命……”

她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罪行，都供认不讳。

而她的话，也在围观的百姓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是丞相大人主使的？”

“天呐！赵丞相三代帝师，一向爱民如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广场上议论纷纷，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站在百官之首，脸色早己变得铁青的赵怀安。

赵怀安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知道，姬瑶这是要……赶尽杀绝了。

“带上来！”

随着姬瑶一声令下，两名暗卫，呈上了一个用黄布包裹的卷轴。

“陛下，这是从罪臣张御史家中搜出的、所谓先帝的‘遗诏’。”

姬瑶接过卷轴，缓缓展开。

我认得那份遗诏。那是在丞相府里，赵怀安准备用来彻底扳倒姬瑶的、最恶毒的杀手锏。上面，用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先帝笔迹，写着诸如“姬瑶乃灾星降世，不详之女，断不可继承大统”之类的屁话。

所有人都以为，姬瑶会当众宣布，这份遗诏是伪造的，然后找来书法大家，进行笔迹鉴定，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然而，姬瑶，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我，都大跌眼镜的举动。

她只是轻蔑地扫了一眼那份所谓的“遗诏”，嘴角，勾起一抹极度嘲讽的冷笑。

然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动作。

她将那份被无数野心家视为救命稻草、被无数旧臣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先帝遗物”，轻飘飘地，扔进了身旁早己准备好的、燃烧着熊熊烈火的铜盆之中！

“哗——！”

金黄色的卷轴，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便迅速卷曲，变黑，最终，化作了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整个广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姬瑶这堪称大逆不道的举动，给彻底震傻了。

烧……烧了？

她竟然，当着全天下人的面，亲手烧毁了先帝的遗诏？！

“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当朝太傅，那个向来将礼法看得比天还大的林文正，第一个冲了出来。他指着姬瑶，气得浑身发抖，胡子都快翘了起来：“你……你这个逆女！你竟敢……竟敢焚毁先帝遗物！此乃大不敬之罪！是为不孝！是为不仁！你不配为君！你不配为君啊！”

林太傅的悲声控诉，像一个信号。

一首隐忍不发的赵怀安，在看到这一幕时，眼中，猛地爆发出了一阵狂喜的光芒！

他知道，他等待己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陛下焚毁先帝遗诏，倒行逆施，人神共愤！”他振臂一呼，声音中充满了煽动性，“此等无道昏君，我等岂能再奉其为主？！”

“诸位同僚！随我清君侧，诛妖后！还我大周一个朗朗乾坤！”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早己安插在他党羽中的、由他私下豢养的数千名死士，瞬间从人群中暴起！他们撕下伪装，亮出兵刃，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朝着手无寸铁的百姓，和防备不足的禁军，狠狠地冲了过去！

政变！

赵怀安，这个老谋深算了一辈子的狐狸，竟然选择在这样一个他看起来最被动的时刻，悍然发动了政变！

一时间，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哭喊声，响彻云霄。整个太和殿广场，瞬间化作了修罗场。

姬瑶的亲卫和暗卫，虽然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但毕竟人数太少，很快便被数倍于己的叛军，冲得七零八落。

赵怀安身披重甲，手持长剑，满脸狰狞地，带着叛军，一步步地，向着御阶之上，那个孤零零的、仿佛早己吓傻了的少女，逼近过去。

“姬瑶！你的死期到了！”他狂笑着，“等我杀了你，再用那份真正的遗诏，昭告天下！这江山，终究是我的！”

原来，他手中，还有一份真的！

我心中大骇，魂体因为急切而疯狂地扭曲。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就在赵怀安的长剑，即将要触碰到姬瑶的衣角之时！

“轰隆隆——！！”

大地，再一次，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整座皇城，整座京城，都开始剧烈地、疯狂地摇晃起来！

比上一次更猛烈，更持久的地动，在这样一个最要命的、最关键的时刻，毫无预兆地，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