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互助社的挫折

清晨的露水还在草叶上打转，村委会门前的老槐树上，大喇叭突然响起《社会主义好》的旋律，惊飞了枝桠间的麻雀。惠昕歌把写着 “互助社登记处” 的木板往树杈上又绑紧些，粉笔字被露水洇得有些模糊，就像乡亲们看他的眼神 —— 半是期待，半是疑虑。

龙泉蹲在地上卷烟，报纸是去年的《大众日报》，边角还印着 “小平南巡讲话精神” 的标题。“昨儿散会后，我爹拿烟袋锅敲我后脑勺，说我跟着瞎起哄。” 他把烟卷塞进嘴里，“可咱总不能守着烂西瓜喝西北风吧？” 鑫隆正用麻绳修补竹篓，闻言接口：“镇上供销社的玻璃柜台里，雪花膏都用红绸子盖着卖，咱还在土里刨食，说得过去吗？”

日头升高时，三三两两的村民晃悠过来。王婶挎着竹篮，篮里装着刚摘的豆角，探头看登记簿：“昕歌，这互助社…… 真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让咱也过上城里人的日子？” 她这话让旁边几个妇女都围了过来，有人还特意把孩子举高些，好透过人缝张望。

惠昕歌赶紧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纸条：“婶子们，就说这西瓜。咱自己拉去镇上，两分钱一斤，刨去五毛钱运费，一车才赚一块二。可要是送到省城，八分钱一斤！” 他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计算，“十车西瓜就能多赚六十块，够买两袋化肥，还能给娃添件新衣裳。”

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李大爷却背着手首摇头：“说得好听，当年大炼钢铁，公社食堂，哪回不是开头热闹？” 他的中山装口袋里露出半截半导体收音机，正传出评书《隋唐演义》的声音，“我看啊，不如守着自家三分地踏实。” 这话引得几个上了年纪的村民连连点头，他们裤脚还沾着早晨锄地的泥土，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垢。

登记到傍晚，簿子上歪歪扭扭的名字不过二十来个。惠昕歌望着西沉的太阳，想起县城百货大楼里新到的 “牡丹” 牌电视机，样机前总挤满踮脚张望的人。可此刻村里，多数人家还在点煤油灯，连听广播都得等天气好 —— 天线若是被风吹歪，就只能听见 “刺啦刺啦” 的杂音。

张寡妇攥着登记本的手首发抖：“昕歌，这钱收上去，万一被人卷跑了咋办？俺男人走得早，这点家底可经不起骗。” 任惠昕歌如何解释账目公开、集体监督，她仍把本子推了回来，转身时蓝布头巾被风吹起，露出鬓角新添的白发。

晚饭时，父亲把筷子重重搁在粗瓷碗上：“别折腾了！你看东头老赵家，搞副业养兔子，最后全病死了，现在还欠着信用社的债。” 灶膛里的火苗映着父亲沧桑的脸，墙上贴着的 “灶王爷” 画像边缘己经卷起，旁边去年的日历还停在 “腊月二十三”。母亲默默往他碗里夹了块腌萝卜：“教晓燕和晓梅做做暑假作业，过些日子安心去学校报到。”

深夜，惠昕歌躺在凉席上，听着窗外纺织娘的叫声。月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洒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他摸到枕头下的收音机，调到省台，正播放着 “发展乡镇企业” 的专题报道，播音员激昂的声音里，仿佛能听见改革浪潮拍岸的声响。但现实中的困境，却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和互助社的希望牢牢困住 。

第二天一早，他把龙泉、鑫隆、龙军、龙海和龙滨叫到村东头的河坝。芦苇荡里传来水鸟的扑棱声，远处的麦田在晨风里翻着金浪。“乡亲们不信咱，咱就自己蹚出路。” 惠昕歌卷起裤腿，河水漫过脚踝，凉得沁人，“眼下河里鱼多，鲫鱼一毛五一条，鲤鱼两毛。咱们摸鱼赶集，攒够路费就去省城。”

龙泉一拍大腿：“好！我家还有辆二八自行车，后座绑上竹筐能驮不少！” 鑫隆却挠头：“可许寺集、管庄集好几个，咱咋跑得过来？” 龙海捡起块石头扔进河里，溅起的水花惊散了一群小鱼：“轮着赶！今天许寺，明天辛集，总能碰上识货的主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