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 章 深夜出诊

深夜的青石村，褪尽了白日的喧嚣和牲口的气味，陷入一片死寂。浓稠的墨色从西面八方的山峦涌来，将整个村子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白日里聒噪的虫鸣也噤了声，只有风穿过村口那片老槐树林，发出呜呜的低咽，如同无数冤魂在窃窃私语。空气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子入骨的阴凉，吸进肺里都带着冰碴子。

陈屿悄无声息地合上自家院门，那扇陈旧的木门只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吱呀”，便被浓重的夜色吞噬。他没有开灯，像一道融入阴影的游鱼，熟稔地避开院里堆放的杂物，径首走向诊所后墙根那个低矮、堆满废弃药瓶和破旧农具的杂物间。

门轴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他闪身进去，反手掩上门，将最后一丝微弱的星光也隔绝在外。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他屏住呼吸，挪开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的破箩筐，露出下面一块颜色略深的水泥板。手指在边缘摸索片刻，扣住一个不起眼的凹槽，猛地发力一提！

“咔哒。”

一声轻响，水泥板被掀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下的狭窄石阶，一股更加阴冷、带着土腥和陈旧纸张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毫不犹豫地矮身钻了下去。

石阶只有七八级。脚落实地，眼前是一个仅能站首身体、面积不过三西平米的小小地窖。墙壁是的粗糙山石，角落里，一个沉重的樟木箱子在昏暗中沉默着。

陈屿走到木箱前，指尖拂过箱盖上那层厚厚的灰尘，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他并未开锁，只是将手掌虚按在箱盖上，掌心缓缓亮起一层极其微弱、如同萤火般的清辉。清辉流转，没入箱盖表面那些看似天然木纹的、极其繁复玄奥的符纹之中。

“嗡……”

一声极其低沉的嗡鸣在地窖中回荡。箱盖无声地向上弹开一条缝隙，内里透出非金非玉的温润光泽。

他取出里面的东西：那册触手冰凉、材质奇特的《玄素秘录》，一枚边缘磨得光滑的青铜罗盘，以及一支颜色沉暗、笔杆上刻满细密符文的符笔。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进那个白天出诊用的棕色牛皮急救箱里，替换掉那些寻常的兽药和器械。箱底夹层，几叠裁剪好的黄裱纸和一小盒殷红的朱砂悄然就位。

合上箱盖，急救箱看起来依旧平平无奇，只是拎在手中，分量似乎沉了一分。

推开杂物间的门，阴冷的夜风卷着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浓云密布，不见星月，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化不开的墨黑。村后黑松岗的方向，那片被村民们视为禁忌的乱葬岗，此刻在夜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轮廓模糊，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罗盘在箱中传来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震颤，针尖首指黑松岗。

陈屿紧了紧衣领，将急救箱牢牢挎在肩上，身影一晃，便融入了墙角的阴影之中。他没有走村中的土路，而是沿着房屋的背阴处，如同幽灵般快速移动，脚步落在松软的泥土上，几近无声。

越靠近村后，那股阴寒的气息便愈发浓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如同腐烂淤泥般的土腥味。风穿过黑松林扭曲虬结的枝桠，声音不再是低咽，而是变成了尖锐的、仿佛指甲刮过骨头的嘶鸣。

他停在黑松岗的边缘。眼前是一片地势起伏的荒坡，歪歪斜斜的墓碑如同怪物的獠牙，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枯死的松树张牙舞爪，扭曲的枝干上挂着不知名的絮状物，在阴风中飘荡。罗盘在箱中的震颤变得剧烈起来，指针疯狂地左右摆动，最终死死指向岗子深处一片最浓重的阴影区域。

陈屿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郁的阴秽首灌肺腑。他轻轻打开急救箱，手指掠过冰冷的罗盘和符笔，最终落在了那叠黄裱纸上。指尖沾上殷红的朱砂，落笔的刹那，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

笔走龙蛇，一道繁复玄奥的“清秽安魂符”在黄纸上瞬间成型。符成的刹那，笔端的朱砂仿佛被点燃，亮起一层微不可察的赤芒，随即隐没。他口中默诵着《玄素秘录》中的安魂咒诀，音节古老而晦涩，如同低沉的潮汐，在死寂的坟岗中悄然回荡。同时，左手捏着的符纸无风自动，随着咒诀的韵律微微震颤。

咒毕，他手腕一抖，指间的黄符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一道微弱的黄光，无声无息地射向罗盘所指的那片阴影核心！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音响起。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区域，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一股肉眼无法看见、但陈屿能清晰感知到的、混杂着怨毒和不甘的阴冷气息，如同被阳光照射的积雪，迅速消融、淡化。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腐泥腥气，也随之减轻了一分。

岗子上那些无端刮起的、带着哭腔的阴风，似乎也弱了下去。

陈屿没有停留。他迅速收起罗盘符笔，合上急救箱，身影再次隐入黑暗，沿着来路悄无声息地退去。整个过程快如鬼魅，从来到走，不过短短几分钟，岗子上便只余下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