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书页低语

月影低语带来的灵魂冲击，让易阳沉默了好几天。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精力充沛地探索露台边缘，更多时候是蜷缩在自己的苔藓小窝里，琥珀色的竖瞳望着远处连绵的林海，似乎在消化那晚看到的恐怖碎片。

艾莉娅敏锐地察觉到了幼龙情绪的低落。她以为是月影低语的力量让身为异类的他感到了不适或排斥，心中不免有些歉意。她没有过多询问，只是每日带来的食物更加精致可口，讲解大陆常识时也更加耐心细致。

“这是龙岛的位置。”艾莉娅翻开那本厚重的树皮书，指向地图上位于无尽之海深处的一片广阔岛屿群。岛屿的形状被描绘得如同一条盘踞的巨龙。“龙族的圣地，也是现存最强大的龙族聚集地。纯血巨龙与拥有龙族血脉的龙裔共同生活，但等级森严。”她指着岛屿中心一片被特殊标记的区域，“这里是‘龙眠山脉’，传说中太古龙族沉睡之地，也是龙族力量的源泉。”

易阳凑近了看，爪子无意识地在那片区域上点了点。龙岛，父亲的故乡？那里是否会有关于父亲时弈的记载？关于时间应龙的秘密？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带着询问的意味。

艾莉娅看着他的动作，碧绿的眸子闪过一丝了然：“你想知道龙族，特别是……应龙的事？”她翻动书页，停在一页描绘着古老壁画的插图上。壁画上，一条身躯修长、姿态威严的银色巨龙盘旋于日月星辰之间，龙爪下流淌着如同沙漏般的时间之河。与易阳现在的幼龙形态有几分神似，但气势天差地别。

“应龙，”艾莉娅的声音带着一种叙述史诗的庄重，“太古龙族中最神秘、最接近法则的存在之一。传说它们诞生于时间源流，鳞片是凝固的时光碎片，呼吸能引动岁月的涟漪。它们并非单纯掌控元素，而是……驾驭时间本身。加速、回溯、停滞、甚至……预见。”

她的指尖划过壁画上巨龙身旁扭曲的光带：“但时间之力是禁忌。典籍记载，强行干涉时间洪流，会引发可怕的反噬——时间裂隙、因果错乱、甚至位面崩塌。因此，应龙的数量极其稀少，且大多隐世不出，只在时间长河出现巨大动荡时才会现身。最近一次有明确记载的应龙出现，己是数千年前……”

艾莉娅顿了顿，看着听得无比专注的易阳：“预言‘银龙现，时序乱’，很可能指的就是应龙再现，伴随时间法则的异常波动。而你，易阳，你身上流淌的，正是这古老而危险的血脉。”

易阳的心沉了下去。预言果然是指他！但这不是他选择的。他猛地抬头，用爪子急切地指向壁画上那条应龙，又指向自己，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嘶鸣：“嘶！（父亲？）嘶嘶……（时弈？）”

他努力想表达“父亲”和“时弈”这两个词，但龙语和精灵语的巨大鸿沟让他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焦急之下，他体内的时序之力似乎被情绪引动，一丝灼热感再次涌起。

嗡！

极其微弱的一丝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细小水滴。艾莉娅面前的书籍，那描绘着应龙壁画的书页，边缘极其轻微地卷曲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微风吹拂，但树屋门窗紧闭，并无气流。

艾莉娅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猛地合上书页，动作快如闪电！碧绿的眸子瞬间锐利如鹰隼，紧紧盯住易阳，强大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露台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你做了什么？！”她的声音冰冷如刀，再无之前的温和。那瞬间的书页异动，绝对与时间有关！而这里，只有易阳拥有这种力量！

易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住了，体内那丝躁动的力量瞬间缩了回去。他慌乱地后退，爪子绊在苔藓上，笨拙地摔了个跟头。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竖瞳里充满了无辜、困惑和一丝被冤枉的委屈。

“嘶……（不是我……）”他努力发出声音，试图辩解，但语言的障碍让他显得更加无力。

艾莉娅凌厉的目光在易阳无辜的眼神和那本安静的书之间来回扫视。幼龙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像作伪，那点力量波动也太过微弱，远不足以造成什么实质破坏。她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笼罩在露台上的威压也如潮水般退去。

她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和懊悔。自己反应过度了。面对“时序乱”的预言，她内心深处那根紧绷的弦，被这微不足道的风吹草动轻易拨动了。

“抱歉，”艾莉娅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沉重，“是我太紧张了。预言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任何与时间有关的异动都让我……如临大敌。”她走到易阳身边，蹲下身，指尖再次凝聚起温和的翠绿色生命能量，轻轻拂过他因摔倒而沾上尘土的鳞片。

暖流驱散了惊吓带来的冰冷。易阳感受到她的歉意和复杂的心情，低低呜咽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这个无意识的亲昵举动让艾莉娅身体微僵，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我相信你并非有意。”艾莉娅看着他的眼睛，“但易阳，你必须明白，你的力量太特殊，也太敏感。在你能完全控制它之前，任何不经意的流露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尤其是在某些特定的地点或……仪式期间。”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窗外依旧明亮的月轮，“在银叶部落，在我们找到应对预言的方法之前，你需要学会……隐藏它。”

隐藏它？易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刚才那种灵魂撕裂般的痛苦回忆了。

“至于你想问的……”艾莉娅重新翻开书页，指着壁画上的应龙，“关于‘父亲’和‘时弈’……抱歉，部落的典籍中并没有相关的记载。太古应龙的名字如同它们的力量一样，大多湮灭在时光长河之中，只留下传说。”

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在易阳眼中闪过。龙岛……看来，那里才是寻找父亲线索的关键。

艾莉娅合上书本，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易阳，我们的学习需要更深入，也更谨慎了。接下来，除了语言和常识，我会引导你进行最基础的精神冥想训练。不是为了让你立刻掌控力量，而是帮助你学会感知、约束体内那股躁动的‘沙砾’。唯有精神足够强大和凝练，才能在力量觉醒时，不被它冲垮，甚至……反噬自身。”

她伸出白皙的手掌，掌心向上：“第一步，静心。感受你的呼吸，感受你鳞片下血液的流动，感受这片森林的生命律动……尝试将那些不属于此刻的杂念，暂时抛开。”

易阳看着她的手掌，又看向她那双如同深潭般平静的碧绿眼眸。他学着艾莉娅的样子，在苔藓上盘卧下来，笨拙地调整着呼吸，努力将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碎片——陨石、父亲悲怆的眼神、恐怖的黑色裂隙——暂时驱逐出去。

属于时间应龙的第一步修行，在银叶部落的静谧树屋里，悄然开始。而围绕着他的无形漩涡，似乎也因这微不足道的努力，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