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龙言初解

艾莉娅的树屋露台成了易阳临时的巢穴。厚实的苔藓干燥温暖，带着阳光晒过的草木清香，比冰冷的岩石裂缝舒适千百倍。每日清晨，艾莉娅会带来新鲜的、经过处理的猎物——通常是剔除了骨头、易于吞咽的嫩肉块或河鱼。这对啃了几天虫子生蛋的易阳来说，简首是天堂。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艾莉娅看着幼龙狼吞虎咽的样子，清冷的脸上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她开始系统地教授易阳大陆通用语和精灵语的基础发音。过程艰难而滑稽。

“艾瑞——奥斯。”艾莉娅指着地图，发音清晰。

“嘶嘶——奥嘶！”易阳努力模仿，舌头却总是不听使唤。

“是‘瑞’，卷舌。”艾莉娅耐心纠正。

“嘶……鲁……奥嘶！”易阳憋得鳞片都要变色了。

“噗……”艾莉娅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如同露珠滚落荷叶般的笑声。意识到失态，她立刻板起脸，但微红的耳尖出卖了她。

除了语言，艾莉娅开始讲解基本的力量体系。

“力量来源于血脉、精神与元素的共鸣。”她指尖萦绕着一缕翠绿的能量，轻轻点在易阳的额头上。一股清凉的生命气息涌入，易阳舒服得眯起了眼。“精灵擅长自然魔法（德鲁伊之道），沟通草木，治愈伤痛，或呼唤风暴荆棘。人类则分化更多：魔法师钻研奥术、元素之力；战士锤炼斗气，以气劲撕裂钢铁；还有侍奉神祇，依靠信仰获取力量的神官与圣骑士。”

她顿了顿，碧绿的眸子凝视着易阳：“而你，易阳。应龙血脉是传说中的存在。典籍记载，太古的应龙掌控着禁忌的时序之力，能洞悉过去碎影，干涉时间之流。但这力量极其危险，反噬巨大。你昨夜遭遇魔爪秃鹫时，是否感到时间变慢？”

易阳用力点头，琥珀色竖瞳亮了起来。他终于找到了描述那种感觉的词——时序之力！

“那很可能就是时序加速。”艾莉娅神情严肃，“这是天赋，也是诅咒。它消耗巨大，且极易引起时间法则的涟漪，引来未知的窥探。在你真正掌握它之前，若非生死关头，切勿轻易动用。”她的话语带着深深的告诫，“银叶部落的预言：‘银龙现，时序乱’。我们无法判断这‘乱’是灾难还是转机。你的力量，是预言的核心。”

易阳似懂非懂，但艾莉娅眼中的凝重让他明白，这力量绝非儿戏。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覆盖银鳞的爪子，感受到体内那股沉睡的、带着灼热感的奇异能量。

日子在学习和适应中流淌。易阳的语言进步缓慢但稳定，从最初的单字蹦跳，到能勉强理解艾莉娅的指令和讲解。他开始在艾莉娅的默许下，在树屋附近安全的区域活动，观察精灵的生活。

他看到年轻的精灵猎手在树影间练习箭术，箭矢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射中百米外飘落的树叶；看到身着绿袍的德鲁伊少女跪坐在古树下，低声吟唱，周围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芽生长；还看到精灵工匠用魔法催动藤蔓，编织出精美的篮筐和护甲。

这是一个美丽、安宁、与自然高度共生的文明。易阳心中的警惕渐渐被好奇和一丝向往取代。他甚至尝试模仿精灵们优雅的动作，结果当然是笨拙地摔了个跟头，引来附近几个年幼精灵孩童的善意笑声。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小精灵，有着草绿色的头发和明亮的眼睛，名叫利亚姆。他不再害怕易阳的“龙样”，反而经常偷偷溜到艾莉娅树屋附近，隔着一段距离观察易阳，有时还会丢过来一小块甜美的树莓。

易阳用爪子笨拙地拨弄着红彤彤的树莓，犹豫了一下，最终抵不过诱惑，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酸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是他在艾瑞奥斯尝到过的最美味的味道。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吟，尾巴尖愉快地晃了晃。

利亚姆见状，眼睛笑成了月牙。精灵与龙的第一次非正式交流，以一颗树莓为媒介，悄然达成。

这天傍晚，艾莉娅带回消息，神情比平日更显肃穆：“今晚是月盈之夜，部落将举行‘月影低语’仪式。你待在屋里，不要出去。月神的力量在此时最为纯粹，但也最为……敏感。”她着重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易阳疑惑地歪了歪头。月影低语？听起来就很神秘，带着某种不容亵渎的庄严。艾莉娅严肃的表情和语气让他明白，这绝非寻常的篝火晚会。他琥珀色的竖瞳里闪烁着好奇，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用爪子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会老实待着。

夜幕如墨汁般彻底晕染开天际。银叶部落所有发光的“灯笼”都熄灭了，仿佛整个森林都屏住了呼吸。一轮巨大的、银盘似的满月升上林梢，清冷皎洁的月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将整个村落笼罩在一片朦胧梦幻的银辉之中。月光如此明亮，甚至能看清树叶的脉络和树皮上的纹理。

精灵们无论老少，都安静地走出树屋，聚集在村落中心那棵最宏伟的古树下。他们没有交谈，步履轻盈，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宁静。每个人都沐浴在月光里，银色的发丝和肌肤仿佛在自行发光。

艾莉娅也离开了树屋，临走前再次叮嘱易阳不要离开。

易阳趴在露台的边缘，透过藤蔓的缝隙，小心翼翼地窥视着下方。古树下，维兰迪尔和莉拉两位长老站在最前方，他们高举镶嵌着硕大月长石的木杖，杖尖指向苍穹明月。所有精灵围绕着古树，形成一个巨大的同心圆。

维兰迪尔长老苍老而有力的声音穿透寂静，用一种古老、悠扬、仿佛来自远古森林本身的精灵语吟唱起来。他的声音并非洪亮，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如同月光本身，清冷地流淌过每一寸空间。莉拉长老随后加入，她的声音柔和、包容，如同滋养万物的月露。

两位长老的吟唱交织在一起，古老的语言如同神秘的咒文，引动着天地间的力量。易阳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月华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如同实质的薄纱，轻柔地覆盖在每一个精灵身上，也透过藤蔓的缝隙，拂过他的鳞片。

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平和感包裹了他。白日的疲惫、初临异世的惶恐、对力量的困惑，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月光洗涤、抚平。他甚至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宁静深处，易阳体内那沉睡的、代表时序之力的灼热感，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

嗡……

很微弱，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微小石子，几乎被月光的安抚之力完全掩盖。但易阳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猛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竖瞳瞬间收缩。

悸动并非源自月光本身，而更像是……被月光牵引出来的？或者，是月光与某种更深层、更遥远的存在产生了共鸣，而那共鸣又通过血脉触动了他？

他下意识地凝神，试图去感受那悸动的来源。就在他心神沉入体内的刹那——

一幅极其破碎、模糊的画面碎片，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炸开！

* 碎片一： 无尽深邃的虚空中，一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银色巨龙，鳞片如同凝固的星河，在破碎的时间乱流中奋力搏斗，金色的龙瞳燃烧着决绝与悲伤。他似乎在守护着什么，身后是……一个旋转着、濒临崩溃的蔚蓝色星球？！

* 碎片二： 一声穿透灵魂的悲怆龙吟，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歉意：“活下去……吾儿……”

* 碎片三： 一道撕裂天穹的、巨大得令人绝望的漆黑裂隙，贪婪地吞噬着光线、声音、甚至……时间本身！

“呃！”易阳闷哼一声，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剧痛袭来，眼前发黑，西肢一软差点从露台边缘栽下去。那些画面虽然瞬间消失，但那恐怖的威压、无尽的悲伤以及撕裂时空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钢针深深刺入他的灵魂。

“父亲……时间裂隙……”他趴伏在苔藓上，大口喘息，心脏狂跳不止，琥珀色的竖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茫然。这就是父亲看到的景象？这就是他拼死也要把自己送走的原因？那吞噬一切的裂隙……就是艾莉娅提到过的“时间之痕”吗？

露台下的吟唱还在继续，精灵们沉浸在月神的恩泽中，无人察觉树屋上幼龙的异状。

易阳强忍着灵魂深处的悸痛，再次看向那轮巨大的银月。此刻，那圣洁的月光在他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沉重阴影。那来自血脉深处的悸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告诉他：他的穿越，他拥有的时序之力，绝非偶然。父亲时弈的陨落，那个试图逆转的“重大灾难”，还有那恐怖的时间裂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巨网，早己将他笼罩其中。

“艾瑞奥斯……时间……”他低低地嘶鸣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月影低语带来的宁静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名为宿命的紧迫感。他必须更快地了解这个世界，掌握自己的力量。否则，当那吞噬时间的裂隙真正蔓延开来，他将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仪式终于结束，月光依旧清冷地照耀着。精灵们带着宁静满足的神情散去。艾莉娅回到树屋，看到蜷缩在角落苔藓上、似乎睡得格外沉的易阳，并未起疑。她轻轻关好藤蔓门扉，也开始了自己的冥想。

而易阳，在紧闭的眼皮下，琥珀色的竖瞳深处，第一次燃起了属于时间应龙的、不屈而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