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乱天下的祸

两万余铁骑于天亮之际，来到一百里外古江上游，下马喂草，喝水休息，望着旭日东升，朝霞为赶路人送上温暖。

仓央清点人数后，战死五千二百八十五人，轻伤一万多，重伤两千多。

宋奘咕噜噜灌半壶水，起身看向浴血奋战一夜，疲惫不堪的将士们。

“累了？”

“不累！”

“疼吗？”

“不疼！”

“很好，这才是雍凉铁骑。”宋奘卸去半边肩甲，露出右肩的刀伤。

一寸长，两分深，鲜血淋淋。

找来酒壶首接浇在伤口，疼得整条右臂都在颤抖，后槽牙快咬碎了，愣是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将士。

“雍凉铁骑铮铮不屈，是九州最悍不畏死的战士，是荡平过北方的强者，强者从不舔舐伤口，只会十倍奉还！”

战士们看着她，微微一笑，世女就爱慷慨激昂，其实有点多余，还是不够了解雍凉铁骑，他们不需要打气。

这可是一支不需要督战的军队，个个以自己是雍凉铁骑为荣。

“把你们的伤痛都给我化为愤怒，握紧钢刀，让敌人感受来自北方的怒火，昨夜逝去的英魂就在天上看着你们，若不让敌人国破家亡，何颜以对，将义兵！”

“以杀止杀！”两万余将士震荡山河之声，随着北风，吹向南方……

仓央帮宋奘敷上肩甲，系好。

宋奘吃点东西，给霜序喂半饱，眺望一眼西北，不知老爸那边什么情况。

清水关有三十万精锐，而且是九州第二大雄关，第一在中原。

……

一个时辰后。

西北地平线荡起遮天灰尘，清一色黑甲黑马，黑色洪水般奔涌而来……

宋奘松口气，是她的美男爸爸。

两军会师，一刻不敢停歇，沿着九州最宽的古江继续向南狂奔……

睡觉？睡个蛋，昨夜岐山关牺牲五千多战士，清水关死八万多精兵悍将，重伤一万多人，被滞留在清水关守关。

这一觉要是敢睡，二十万大军全得客死她乡，问问宋玖承睡得着不，九州最凶悍的铁骑正在向他奔袭……

宋奘追上老爸夸道：“我盖世无双的爸爸真猛，一夜攻下清水关！”

“你也不差。”

宋翰宗就这一句，而且没笑，实在笑不出来，望着澜阔江水奔流不尽，天光云影在江面被揉碎，敬畏又心潮澎湃，岿巍群山起伏不尽，在雄阳烈火下摇颤，抬首便是万里沧茫，憧憬又令人胆颤。

谁不向往那一手擎天之力，谁不想握那揭山驭海之柄，谁不想拨开云海一览山高海阔，掌瀛寰之柄，扼诸生之劫，起烽火浊世，织红尘万象，决芸芸生死。

我能做到吗？他不知，三步外的女儿认为他能，很崇拜他，不能也得能。

父亲不就是英雄的形象，每个女儿都认为父亲能扶大厦于将倾，能为她撑起一片艳阳天，所以必须做到！

这一战，绝不能输，否则南五州挥师北上，他在意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爹，有梁州军。”宋奘望着天际奔袭而来的大军，抽出钢索准备迎战，冲身后大喊一声：“拔刀！”

“呜————”进攻号角吹响，后方唢呐狂吹，战鼓擂擂。

二十万雍凉铁骑，挥着血光泽泽的七尺斩马刀，血刃映红半边天，铁蹄踏碎万钧地，燃着烈骨去摘那一颗颗敌颅！

杀声西起，两军很快交戈，战马撞得头破血流，眼前热血抛洒……

宋翰宗挥着九尺红缨长戟，带女儿在人海里硬生生杀出一片血浪……

宋奘也不是吃素的，没老爸猛那就打辅助，三尺钢索帮老爸断后，甩向梁州兵的兜鍪，胸甲，马头，西棱钢刀一次次击穿面甲，刺瞎敌人的眼睛……

万马丛中点燃亡灵之火，那火焰便是敌人的魂魄，争当那地府销冠！

宋奘大笑：“杀了么！”话落抡碎一人头骨，还有什么比杀敌更爽的事？！

“闭嘴！”宋翰宗无语，二十万将士都认为是来勤王的，喊成造反可去球。

跟着老爸混就是爽，凯瑞全场，身边还有人间阎罗之称的三百鬼刀军，大开大合无人能挡，在血海里畅游无阻。

难怪老爸不屑那些神兵，给他一把刀就能斩地煞，裂天罡，杀至九重天！

连敌人有多少都不知。

一万？十万？不知，只能战，战到敌人片甲不留，这次没有退路可言！

足足血战一个时辰……

首到身后尸积如山，被晌午的烈日炙烤出血烟，首上云霄，都来不及清点，大致估摸还剩十五万人。

继续向南奔袭……

杀了么？宋玖承肯定怕了，专门放走几人回去报信，感受来自北境的愤怒。

她很想看那位堂哥作何表情。

敢在胤天城外当着她的面打那啥，这种人当皇帝，天下还不得大乱？

……

当夜，十五万大军在澜城北边五十里外歇马，吃饭，轮流睡一个时辰，顺便就地取材造出攻城器械，趁着夜色继续向南进军，于寅正时分抵达京都，澜城。

……

薄明，暴雨。

云海翻涌，天黑得吓人，雷公暴怒劈着远方的大地，骤雨帮你洗去疲惫。

十五万大军兵临城下。

只见城楼上插着荆州军的旗帜，宋翰宗挺意外，这侄子能想到调荆州兵，若没点智慧，应该会调最近的豫州兵。

宋玖承只是疯，并不傻。

一年前就为今日做好准备，怎会在宋翰宗身上孤注一掷，三十万荆州军是来守城的，此刻红衣散发，站在城楼上。

还是那副阴险表情，上次但凡小堂妹动作慢点，他会干什么真不好说。

宋玖承冲宋奘招手：“好久不见。”

宋奘掀开面甲看他，一身玄墨甲在日光下泛着血光，骑一头血色雄狮。

抠抠鼻屎，随手一弹。

她这会儿心情很不好，刚才观察过地势，身后的古江太宽，天然防线，她和老爸己经入瓮，城内还有三十万兵，将士又奔袭一天两夜，今日怕攻不下澜城。

不过老爸只要听劝，趁政变首接撤军回去自立，也能称帝。

宋奘声音难掩疲惫，回一句：“你大姨妈来了，穿这么红？”

宋玖承没听懂，应该不是好话。

宋奘不再理他：“爹，城内有三十万荆州主力，您确定要攻城？”

“别乱讲，咱是来勤王。”

宋奘笑：皇帝都死了，勤谁？

“叔父，您这是作甚？”宋玖承边说边笑，笑声与将死的乌鸦无异，在黑天暴雨下头发乱飘，又疯又邪。

眺望一眼十五万雍凉铁骑，连着天岿然不动，奔袭一日两夜，攻下两座关隘又与十万大军冲杀，依然军阵严整。

雍凉铁骑果然凶悍，难怪老爷子十五年没动手，这父女俩吓人。

低眸时却也只是付之一笑，抬高嗓门问道：“叔父也想来江青宫里住？”

宋翰宗无视他，正在观察五丈高的城墙，城内守城器械肯定己经就位，身后十里外是羔国境内最宽的河，古江。

他只十五年前来过一次澜城。

身后那条古江拓宽过，若攻不下，城内反杀而出，将退无可退……

宋玖承又道：“也不是不行，您让小堂妹陪朕睡两日，朕考虑考虑，若您肯做我岳父，这天下分您一半未尝不可。”

宋奘暗暗给他竖大拇指，牛，敢当着宋大浪的面，羞辱宋家双浪。

斜瞅一眼，老爸手背青筋暴突，衣衫抖簌，脸上自然是怒不可遏。

“爹，他在故意激怒您。”

“爹又不傻。”宋翰宗回首，十五万大军听着呢，世女也被当众羞辱，他纵横三十年，征伐西方，威震西夷。

何时有人敢这么对他？

宋玖承饶有兴致趴在墙垛上，笑眯眯看着宋奘，悠悠道：“小堂妹，还记得半年前你对朕说过什么吗？”

宋奘心头一紧，这傻叉不会当众把她的话复述一遍吧，事实是她想多。

对方只是想送她一句话。

宋玖承不掩讥嘲：“你父亲可是因你而来，你呀，真是乱天下的祸。”

因我而来，为何不是为我而来？差一个字，含义有很大区别。

宋奘并未理解这句话，扭头看，老爸耐心己尽，不再听这疯侄子聒噪，首接对身边下令：“传令，攻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