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记忆涌现

春去秋来，花果山的晨雾与晚霞交替了数十载。美猴王端坐在天然石椅上，看着群猴在桃林间翻涌如红云，听着涧水叮咚混着猿啼鸟鸣。他脖颈挂着用七彩羽毛编织的王冕，爪中握着玛瑙雕琢的酒盏，领着众猴饮涧泉、食野果、采山花、觅树果，朝游峰洞，暮宿石崖。每当夕阳把云霞染成血色，他便跃上最高的古松，望着漫山遍野的生机，胸中满是豪情 —— 这花果山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声欢笑，都是他的天下。

那是个莺啼婉转的阳春三月，山桃灼灼，粉白花瓣如雪花般飘落。美猴王在水帘洞前大摆宴席，洞外溪水映着桃枝，恍若流淌的胭脂。众猴或攀着藤蔓荡秋千，或捧着紫葡萄痛饮，醉醺醺的老猴敲着石鼓，年轻的母猴围着篝火跳起圆圈舞，喧闹声惊起满山白鹭。美猴王连饮三大盏桂花蜜酒，正笑得前仰后合，忽瞥见宴席角落，老猴阿七突然剧烈颤抖，手中的野果 “啪嗒” 落地。

“阿七？” 美猴王的笑声戛然而止。老猴浑浊的眼珠向上翻去，枯瘦的西肢抽搐着，喉间发出嗬嗬的气音。美猴王几个纵跃窜到跟前，却只摸到老猴逐渐冰凉的皮毛。曾经总爱给他讲东海传说的老猴，此刻像片凋零的枯叶，没了生息。洞外的欢歌骤停，唯有篝火噼啪作响，火星溅在老猴身上，映得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愈发惨白。

美猴王僵在原地，酒意全消。他轻轻合上老猴的双眼，指尖触到眼皮上凸起的老年斑，忽然想起百年前，正是这双手教他如何辨别野果是否有毒。“为何我等虽居福地，却仍逃不过生老病死？” 他望着远处奔腾的瀑布，水帘溅起的水珠打在脸上，却分不清是水雾还是泪水。恐惧如潮水般漫过心头，那些曾以为永恒的欢笑，原来都像朝露般脆弱。

突然间石头头疼欲裂，一股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浮现，记忆中一只金毛猴子问灰毛猴子“老猴王去哪了？为何要争这个位子？” 灰鬃猴子的眼神黯淡下来，他望向老猴王离去的方向，缓缓说道：“老猴王去了该去的地方。猴王之位，不仅是荣耀，更是责任。只有成为猴王，才能守护好我们的族群，带领大家在这青冥谷中继续生存下去。”

头痛欲裂使得美猴王不得不放弃回想。此后的日子，花果山的美景再难入美猴王的眼。他常常独自坐在断崖边，看溪水裹挟着落花远去，看南飞的大雁排成孤寂的人字。秋风卷起他颈间的羽毛，他却浑然不觉。有次暴雨倾盆，他仍固执地蹲在老猴坟前，任由雨水冲刷毛发，脑海中不断闪现两段回忆，群猴衰老病死的画面，交叉呼应。“若不能寻得长生之法，这花果山的繁华，终会化作黄土。”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通背猿猴察言观色，踏着满地落叶上前。“大王若是这般烦恼，乃是未通彻之故。”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如今五虫之内，唯有三等名色，不伏阎王老子所管。” 美猴王猛然回头，眼中迸发的光芒惊得猿猴后退半步。“你且说来，哪三等名色？”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乃是佛与仙与神圣三者！” 猿猴展开布满老茧的手掌，“他们超脱轮回，不生不灭，与天地山川齐寿！” 话音未落，美猴王己跃上半空，金箍棒虚影在周身环绕：“好！好！好！明日便造筏出海，哪怕踏破西海八荒，也要学得这长生之术！”

次日破晓，晨光刺破薄雾。美猴王立在新造的木筏上，身后群猴哭声震天。“大王千万要回来！”“莫忘了花果山的桃子！” 呼喊声中，他最后回望这片倾注心血的福地，将装满野果的藤袋甩上肩头。木筏顺流而下，浪花拍打着他的脚踝，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远处，乌云翻涌，雷电隐隐，而他的目光，始终坚定地望向海天相接处 —— 那里，藏着他对抗命运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