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纸上谈兵(纸上惊雷)

北风卷着碎雪拍打着玻璃窗，沈知夏趴在工作台前，煤油灯的火苗在图纸上投下摇晃的阴影。改良后的纺织机传动装置设计图铺满桌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注解，这是她和林砚舟半个月来的心血结晶。

"还是不行。"林砚舟推门而入，肩头落满雪粒，"技术科说没有上级批文，不能对外发表。"他看着沈知夏熬红的眼睛，喉结动了动，"你该休息了。"

沈知夏将图纸揉成团，又缓缓展开："难道要让这些技术烂在抽屉里？"自从改良后的纺织机投入使用，产量提升了三成，可所有功劳都被归到"集体智慧"名下，他们连署名的机会都没有。

林砚舟突然凑近，沈知夏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机油味。"大字报。"他压低声音，食指在图纸上点了点，"把这些公式变成图画，贴到宣传栏去。"

沈知夏愣住了。在这个特殊年代，大字报是最有力的宣传武器，也是最危险的舆论战场。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可是..."她犹豫道，"万一被说成是宣扬个人主义..."

"我们只讲技术，不署名。"林砚舟拿起炭笔，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齿轮结构，"就像这样，让工人们都能看懂。"

接下来的三天，两人躲在工具间里昼夜赶工。沈知夏将复杂的力学原理转化成首观的示意图，林砚舟则用毛笔书写说明文字。他们把整张图纸裁成小块，伪装成普通的学习心得。

深夜的车间寂静无声，只有纺织机低沉的嗡鸣。林砚舟踩着梯子，将最后一张图解贴在宣传栏上。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图纸上"提高纺织效率的几点建议"几个大字。

第二天清晨，宣传栏前围满了人。老技术员王师傅推了推老花镜："这法子好啊！原来齿轮角度还能这么改！"青年女工们叽叽喳喳讨论着，不时发出恍然大悟的惊叹。

沈知夏混在人群中，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突然，身后传来严厉的呵斥："谁贴的？这是个人英雄主义！"

她转身看见车间主任黑着脸挤过来，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主任，这法子真的管用！我们试了试，断线率至少降低了两成！"

"是啊是啊，比之前的改造方案好多了！"工人们纷纷附和。主任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冷哼一声："就算有用，也得经过组织讨论！"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三天后的傍晚，林砚舟正在给沈知夏包扎被铁丝划破的手指，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来的是两个陌生人，穿着朴素的中山装，却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我们是省工业局的。"为首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两人脸上停留，"听说你们有不错的技术方案？"

沈知夏和林砚舟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他们被带到厂区外的小茶馆，在氤氲的茶香中，中年人压低声音："你们的图解我们看过了，很有价值。但现在形势敏感，暂时不能公开支持你们。"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毛泽东选集》，翻开夹着一张纸条："这是京城几位老专家的联系方式。等时机成熟，带着你们的完整方案去找他们。"

离开茶馆时，天色己经全黑。沈知夏握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林砚舟轻声说："记住，这只是开始。"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纺织厂，那里传来熟悉的机器轰鸣声，"只要技术能帮到更多人，我们等得起。"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两人并肩走在回厂区的路上。沈知夏突然想起白天宣传栏前工人们专注的神情，那些皱着眉头研究图解的样子，让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或许正如林砚舟所说，有些东西，是封不住，也藏不住的。

回到宿舍，沈知夏小心翼翼地将纸条藏进《天工开物》的夹层。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她却不觉得冷。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一张小小的大字报，或许就是划破黑暗的第一缕光。而她和林砚舟，己经做好了迎接黎明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