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画中的孤独

画室的门是虚掩的。我推开门时，空气中弥漫着油画颜料的刺鼻气味，混合着的木材和纸张的气息。里面的灯光昏黄，只有画架上方的台灯散发出温暖的光。顾梦珊站在画布前，低头专注地绘制着她的作品。她的背影显得十分孤独，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她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我也没有急于打扰她，静静地站在门口，观察着她的每一笔，每一划。

她是那种不愿引起注意的人，甚至在人群中也始终保持着一种距离。她的沉默仿佛成了她与世界的沟通方式。而今天，终于有机会一探她内心的世界，我不知道自已是否做好了准备。

我走近了一些，透过画架看向她的画布。画面中是一个空旷的场景，背景是灰色的天空和遥远的山脉。中央的身影极其孤单，它没有面容，只有一个剪影，站在无垠的空旷中。整个画面充满了沉寂和空虚，仿佛是在讲述一个无法逃脱的孤独故事。

画风细腻，却又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每一处色彩的运用，都仿佛在揭示某种无声的痛苦。远处的空地、寂寞的背景和那孤独的身影都让我不由自主地沉思，究竟这些画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情感？

“梦珊。”我低声唤她的名字，尽量让声音柔和，避免打扰她专注的状态。

她的手停了下来，轻微地抬起头。没有惊讶，也没有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转过身，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我身上。她的眼神像极了她的画布，空洞而深邃，仿佛那双眼睛也早已看透了所有的纷扰，只有一种冷静的、无法触及的沉默。

我试探性地走近几步，轻声说道：“你画得真好。”我想用这些话来破冰，可她的回应却令我有些意外。

“这些只是梦罢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不属于此地的疏远感。她眼中的冷漠让我有些错愕，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已的画作如此打动人。

“梦？”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画中的孤独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内心的一部分，但她却简单地将它归结为“梦”。我不禁好奇，这些画到底是如何出现在她的心中，背后是否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继续她的创作。那一瞬间，仿佛整个画室都变得沉寂无声，只有她的画笔在画布上轻轻滑动，仿佛时间也在她的世界里静止了。我站在那里，心中有些疑惑，却又不敢打破这一份寂静。

“为什么画这些？”我终于忍不住问道，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松，而是多了一些深切的关怀。“这些孤独的身影，是你自已吗？”

她的动作没有停顿，仿佛并未受到我的打扰。她仍然在画布上专注地工作，低声说道：“它们不是我，只是梦中的人。”

“梦中的人？”我重复着她的话。她的回应充满了模糊和不确定，却又透露出一种深藏的情感。

我突然意识到，这些孤独的身影也许并非她自已，而是她内心深处某种无法言说的情感的具象化。孤独、失落、无助，或许这些画正是她对自已情感的表达，而她选择将它们藏在梦境之中，因为在梦里，一切都可以是虚幻的。

“这些画，代表什么？”我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想要更深入地了解她的内心。

她停下了手中的画笔，转过身来看着我，目光依旧平静。她的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难以琢磨的冷漠。过了几秒，她开口说道：“这些画没有意义，只是梦罢了。每一幅画，都是我在梦里看到的。它们并不真实，但却真实得让我不敢面对。”

“你不敢面对什么？”我忍不住追问，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紧张。她的回答里有太多未解之谜，我想解开这一切，但却又害怕触碰到她深藏的伤痛。

顾梦珊的目光有些游离，像是在回忆，像是在看向更远的地方。“我曾经试图让自已融入这个世界，但我发现，自已始终是个旁观者。每一幅画，都是我与世界之间的隔阂。我害怕我永远无法真正属于这个世界，害怕我永远无法摆脱这种孤独。”

她的声音低低地回荡在空气中，仿佛在诉说着某种久远的痛苦。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仿佛这话语背后藏着她无数的心酸和挣扎。

我没有立刻回应，站在她的面前，心中有些沉重。她并不是单纯的冷漠或逃避，她的孤独深得让人无法言喻，仿佛她早已把自已与外界隔离成两部分，用画作作为唯一的出口。

“梦珊。”我低声唤她的名字，试图用最温柔的语气安慰她，“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倾听。你不必独自承受。”

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低下头，笔尖再次触碰画布，仿佛那是她唯一可以逃避的地方。而我，依然站在那里，心中充满了未解的疑问和复杂的情感。她的孤独，深深地打动了我，也让我更加明白，在这个病院中，每个人都有自已无法言说的故事。

我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顾梦珊继续作画。她的眼神再度回到了那片空旷的画布上，仿佛那里是她唯一能找到归属的地方。她的画笔轻轻地滑动，每一笔都是如此的深沉和无声，仿佛每个细节都在诉说着她的内心世界。然而，她的沉默依旧，让我感到一种无形的隔阂。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决定打破这份寂静。或许我的话语无法抚平她内心的孤独，但我不想让她继续陷入这种无声的痛苦之中。于是，我轻声开口：“梦珊，孤独不是你的错。”

她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画笔僵在空中。她没有立即回答，依旧低着头。我可以感觉到她的身影微微僵硬，像是对我的话产生了某种反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开口，声音依然平静，但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低落：“孤独是我的选择。”

“选择？”我皱了皱眉，心中不禁感到疑惑。她的选择？她怎么会认为孤独是自已选择的呢？

“是的。”她继续道，目光依旧停留在画布上，没有再看我一眼。“我尝试过与人靠近，但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感觉自已与他们格格不入。我害怕被拒绝，也害怕自已所做的一切都无法得到真正的理解。所以，我选择了孤独，选择了画画，选择了与自已对话，而不是与别人。”

她的语气没有愤怒，更多的是一种疲惫和无奈。那种无力感，如同她画中的人物，孤独地站在空旷的场景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每一个词语都透露着她对世界的疏离与抗拒。

我不禁心疼，尽管我无法完全理解她的处境，但我能够感受到她的痛苦，那种内心深处无法与人分享的孤独感，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她所有的情感和希望。

“梦珊，孤独并不是你的选择。”我走近她一步，温柔地说，“孤独有时是我们在无法承受的痛苦面前的一种自我保护。但这不是一辈子的选择。你不必一直活在自已的世界里，外面还有人愿意倾听你，理解你。”

她终于抬起头，目光穿过我，仿佛在看着远方的某个地方。她没有立刻回应我的话，只是轻声说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执着呢？为什么总是想要让我走出这个圈子？你不是我，你根本不明白我内心的痛。”

我沉默了片刻，想了想，才继续道：“我或许不能完全理解你的痛苦，但我能看到你内心深处的光芒。孤独是痛苦的，但它也可以是成长的起点。你不必一直封闭自已，画作只是你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而不是逃避的盾牌。如果你愿意，走出这幅画，去感受更广阔的世界。”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拒绝我的话语。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仿佛在思考着我的话，但依然没有任何明确的回应。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自已的画布上。

那一刻，我知道，顾梦珊并没有准备好完全放下她的孤独。她依旧害怕、犹豫、徘徊在自已与世界之间的边缘。她的内心像是一个封闭的世界，只有通过画作，她才能与自已对话，才能让那些无法言说的情感得以释放。

但我依然相信，哪怕她现在没有准备好，哪怕她依旧选择沉默，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丝渴望被理解的声音。

我没有强迫她，也没有继续纠缠，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旁，陪伴着她。我知道，给她时间，是最好的方法。

“梦珊，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走出去，面对外面的世界。”我轻声说道，“不需要急于做出决定，也不需要急着改变自已。但至少，不要永远孤单。”

她没有回应，但我看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对我的话产生了一丝动容。也许，这就是她内心深处的一种微弱的回应，一个她或许尚未完全意识到的渴望。

我转身离开时，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的眼中闪烁着一丝不明的情感，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柔软。

她的孤独依旧存在，画作依旧如同她的世界一样空旷与沉默。但在这一刻，我知道，她已经开始在自已的心中悄然种下了一个改变的种子。

而这个种子，或许是她走出孤独、走向治愈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