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识林启明

精神病院的第三层，有一间与众不同的活动室。它的门总是虚掩着，里面很少传出声音，但一旦靠近，你能听到轻微的喃喃自语，如同一首混乱却精准的数学交响曲。

那是林启明的世界。

“疯子天才。”

这是病院里几乎所有病友对他的称呼。有人说他能用脑子里的数学公式计算未来，有人说他是被数字吞噬的疯子。也有人低声嘲讽：“再聪明，疯了不就什么都没用？”

但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只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孤独和震撼。

我是李然，28岁，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如果硬要给我这两年的职业生涯下个定义，那就是被人看不起的精神病院护工。

这份工作不光薪资低，还总被误解。家里人劝我早点换工作，朋友们拿“吓不吓人”开玩笑，甚至约会对象听说我在精神病院干护工后，礼貌地结束了所有联系。

可是我喜欢这里——不，应该说，我喜欢这里的人。

他们虽然生活在精神的裂缝里，却比外面的世界更真实。悲喜、癫狂、绝望，甚至一闪而过的智慧，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已的故事。只不过，林启明的故事，像是一道解不开的谜题。

我第一次见到林启明，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上午。推开活动室的门，我看见他站在一块白板前，手里的记号笔在空中画出一道孤独的弧线，微微发出“吱吱”的声音。

白板几乎被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占满，像是一幅混乱而精妙的抽象画。他喃喃自语，低声重复着什么：“不对，不对，得出收敛值……”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这片寂静的空气。

“林启明又开始了。”

我转头看向旁边的病友，一个老病号摇摇头，用一种说不上是害怕还是敬畏的语气说道：“别打扰他。他的脑子里装着你永远不懂的东西。”

“疯子天才。”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外号，也是第一次对一个病人产生了真正的好奇心。

走近后，我发现林启明手里的笔记本——那是一本厚厚的黑色笔记本，边角已经卷曲，纸页上写满了符号、公式和图形，每一页都被划掉了一部分，像是在进行一种永无止境的修改。

“林先生？”我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

他突然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冷峻的警觉，仿佛我不是一个普通的护工，而是潜入他的数学王国的入侵者。他眼睛周围布满血丝，可能已经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你干什么？”他的语气充满防备。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在研究什么？”我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目光忍不住被白板上的公式吸引住了。

“你看得懂？”他抬高了声音，带着一丝讥讽的味道。

我摇了摇头，“不懂。”

“既然不懂，就别站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又低下头，重新投入到他的白板中去。

他的态度冷漠得像一块冰，但我却隐约感觉到，在这层冷漠的外壳下，藏着某种巨大的秘密。

林启明重新回到他的公式世界，仿佛我根本不存在。他的手在白板上快速挥动，线条断断续续，偶尔停下来，盯着某处发呆，嘴里不断重复着：“不对，还是不对……”

我站在一旁，感到一种说不上来的震撼。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病人对某件事有如此深的执着，甚至有点可怕。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护工小王悄悄走了过来，低声在我耳边说：“别试图跟他多说话，他从来不搭理人。”

“他这是在研究什么？”我忍不住问。

小王耸了耸肩，“听说是数学问题。不过，听懂的人可能只有他自已。他以前可是个大学教授，但后来因为强迫症发作，把自已折腾疯了，才被家人送到这里。”

大学教授？这让我更加好奇。我向白板靠近了一步，试图看清楚上面那些复杂的公式。但这些符号对我来说，和天书没有区别。

“我说了，别打扰我。”林启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明显带着几分不耐烦。他的眼睛扫了我一眼，像是在说：连你也要嘲笑我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你在研究什么。”我试图用平静的语气回应他的敌意。

“你懂数学吗？”他挑起眉毛，语气充满了戒备和轻视。

“只懂一点点，大学学过最基础的那种。”我坦白道。

听到我的回答，他冷笑了一声，似乎不想再跟我多说一个字。但就在他准备转身继续写公式时，我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这些公式是你一直在研究的，为什么看起来像是永远都解不完？”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他的某根神经。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秒，然后慢慢转过身，目光直视着我。

“你觉得数学是什么？”林启明问，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嗯……一种科学？或者说，解决问题的工具？”我试探着回答。

他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你们这些人，总是把数学当成工具。工具是用来解决小问题的，而数学……是用来寻找真理的。”

他说这话时，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无人能懂的信念，而他的目光中闪烁着某种狂热的光芒。

我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林启明继续说道：“我在寻找一个公式，一个可以解释所有事物的完美公式。无论是宇宙运行的规则，还是人的生老病死，都应该能用数学表达出来。这是……终极答案。”

听到这番话，我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一个被精神病院收治的病人，却拥有如此深邃而庞大的想法。这种对“完美”的追求，听起来既令人敬畏，又让人不寒而栗。

“那你找到答案了吗？”我忍不住问。

林启明沉默了。他低下头，手中的笔无意识地敲击着白板，发出单调的声响。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了一句：“快了……也许很快。”

他的语气里没有自信，反而充满了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我意识到，这个“快了”，可能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就在这个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一点。林启明并不是被数学逼疯的，而是被自已对“完美”的执念困住了。那些复杂的公式只是他试图解开迷宫的工具，而这个迷宫……也许就是他自已的内心。

“林先生，我不会打扰你了。”我向他点了点头，然后退出了活动室。但当我关上门的那一刻，心中已经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