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糖雪映初晴

两年后。

陆映言将陆怀礼唤入密室的那一日，藏玉轩的银杏正落尽最后一片金叶。

她亲手将刻着应龙纹的家主令牌放在了檀木托盘上。

“怀礼，”她望着眼前这个跟随了自己五年多的少年，虽然他在陆家的时日有些少，但是陆家那些忠仆，没有比他更周全的了。

毕竟陆家这副担子，在她的身上的话太过显眼，作为应龙血脉，终有一日，她会将陆家拖垮的。

虽然陆家自古以来都是女子当家，她也是末代家主，应龙血脉可能要在她的身上断送，但是陆家不能毁。

而且她知晓末代家主指的只是应龙血脉罢了。

“从今日起，陆家上下三千门生、五处暗桩、二十三家铺面，便全交托给你了。”

陆怀礼顿时扑通跪地，额头触地时发出了一声闷响：“小姐，我只是您的仆人！”

“正因如此，才要在我尚有余力时为陆家寻条明路。”陆映言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你以为日本人退了，南京政府便会罢休？应龙血脉始终是悬在陆家颈间的刀，唯有让明面上的掌权者与血脉脱钩，才能护得陆家平安。”

她忽然笑了，指尖掠过陆怀礼僵硬的肩甲：“如今的陆家需要的不是死守祖训，而是能在商海与乱世间斡旋的掌舵人。你这些年跟着我虚与委蛇、暗布棋局，难道还看不清？”

陆怀礼抬头，撞见她眼中明灭的灯火。

五年前那个坚持要振兴陆家的少女，如今眼底多了些释然：“小姐是要……”

“去做我该做的事。”陆映言转身推开暗窗，暮色漫进室内，将她的素色旗袍染成了鎏金色，“若有朝一日陆家需要我，我自会回来。但在此之前——”她指尖划过窗台上的青铜印拓片，“让我做回陆映言，而非陆家主。”

陆怀礼沉默片刻，随后郑重地接过家主令牌，他明白从这一刻起，自己肩负起了沉重的责任。

“必不负小姐所托！”

陆映言领着陆怀礼在陆家的铺子里转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把陆家的家产和账本交接完成。

忙完一天，暮色笼罩了陆家。

陆怀礼满是感慨：“小姐，这次跟您走这一趟，才知陆家传承不易。”

陆映言着黑金伞的伞柄：“还好吧。往后有什么拿不准的，随时来找我。只是黑金伞我需要带走，这东西曾经丢了几百年，如今的陆家家主也就不需要它了。”

这时，张起灵端着两杯热茶走来，放在石桌上。

他看向陆怀礼，认真地说道：“如果陆家有危险，你也可以找我。”

陆怀礼起身，恭敬地向张起灵和陆映言行了一礼：“多谢小哥，也多谢小姐，我定当竭尽全力。”

交接完陆家事务后的日子，仿佛被时光温柔以待，陆映言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不用一觉醒来面对的就是陆家的各项事务

清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陆映言的窗前。

她悠悠转醒，看向了窗外。

张起灵早己起身，正站在庭院中，迎着晨光练刀。

黑金古刀在他手中挥舞得虎虎生风，刀光闪烁间，带起丝丝凌厉的劲风，吹动着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陆映言倚在窗户上，静静地看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满是温柔。

练完刀的张起灵转身，就看到了陆映言，眼中闪过一抹柔和的光。

他走上前轻声道：“醒了今天想去哪儿？”

陆映言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好久没去集市了，我们去逛逛吧。”张起灵点点头，伸手轻轻整理了一下陆映言耳边的碎发。

集市上，热闹非凡。

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满了摊位。

陆映言穿梭在人群中，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她在一个卖糖人的摊位前停下，看着五颜六色的糖人，眼中满是欢喜。

张起灵见状，便买了一个递给她，陆映言接过，轻轻咬了一口，甜美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她满足地笑了起来。

“小哥，我记得当年被拐卖的时候，母亲曾经给我买了一个糖人，只是当时因为糖人是嫦娥的模样，漂亮的紧，不忍下嘴，之后，那个糖人却只能存在了我的记忆里。”

张起灵忽然开口道，声音比晨雾还要轻：“我在长白山见过会发光的雪，像撒了一山谷的碎糖人。”

陆映言咬着糖人舌尖的动作蓦地停住。

她从未听过张起灵主动提及过他在张家的事情。

“后来呢？”她下意识地追问，指尖无意识着糖人渐软的糖柄。

张起灵抬眼，目光掠过她唇畔沾着的糖渣，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替她擦掉。

他的拇指反而轻轻按在糖人残缺的月桂上，糖衣发出细碎的脆响：“雪化了之后，石头缝里长出了红色的花。”他忽然笑了，极淡的弧度让眼角的细纹都温柔起来，“和你现在嘴角的颜色一样。”

陆映言忽然觉得喉间发紧。

她低头舔掉唇上的糖渍，甜意混着莫名的酸涩漫上舌尖。

“小哥，”她忽然拽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将半块糖人塞进他掌心，糖汁在他虎口洇开一片透明的琥珀，“你尝一口。”他指尖的老茧刮过她的掌心，像雪山融水漫过溪石，带着经年不化的凉意。

张起灵望着掌心里的嫦娥，广袖己经缺了一角，露出底下金黄色的糖芯。

舌尖触到糖衣的瞬间，他尝到了混着陈皮的清香，原来这糖人不是寻常的蔗糖，而是加了陆家秘酿的蜜饯碎。

陆映言看着他蹙眉的模样笑出声，从袖中掏出帕子替他擦拭指尖：“早让王师傅改了方子，甜而不腻吧？”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帕子滑落在地。

集市的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掠过他掌心未褪的糖渍。

“以后想吃，我给你做。”他松开手，弯腰捡起帕子，指尖捏住她刚才拽过的袖口，那里还留着淡淡的糖香，“用黑金刀削糖人，应该不会断。”

陆映言愣了半拍，忽然笑倒在他肩上。

路过的糖葫芦摊子晃着红灯笼，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了青石板上。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陆姐姐！”陆映言转头，只见齐铁嘴正朝他们跑来，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本卦书，跑得急了些，额头上微微沁出了汗珠。

“铁嘴，你怎么在这儿？”陆映言笑着问道。齐铁嘴跑到他们面前，喘着粗气说：“我来集市上淘些旧书，没想到碰到你们。陆姐姐，小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陆映言说：“我们随便逛逛，你要不要一起？”

齐铁嘴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连忙点头。

三人继续在集市上闲逛，齐铁嘴一边走，一边给陆映言和张起灵讲着他最近算卦的趣事。

突然，他看到一个测字摊，眼睛一亮，说道：“陆姐姐，小哥，我给你们测个字吧，看看今日运势如何。”陆映言和张起灵对视一眼，笑着同意了。

齐铁嘴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缘”字，然后煞有介事地开始解读起来：“这个‘缘’字，左边是丝旁，寓意着你们的缘分就像丝线一样，千丝万缕，紧密相连。右边的‘彖’字，又有万象更新之意，看来你们今日定会有好事发生。”

陆映言和张起灵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逛完集市后，三人回到了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