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张仆射的困局

虽然最后皇帝力挺范仲淹等人，但看到反对革新的势力这么强大，他也开始动摇，失去了革新的信心。

一年后，赵祯下诏废弃一切新政措施，并且解除了范仲淹参知政事的职务，将他贬到地方做安抚使。

富弼罢枢密副使，改任京东西路安抚使；韩琦罢枢密副使，加资政殿学士，知事扬州；至此，庆历新政宣告失败。

新政虽然失败了，但积弊还在，革新的呼声也一首没有停止，所以革新派和保守派的争论和斗争也没有停止。

矛盾的种子己经在地下积聚能量，一旦遇到合适的外部刺激，它就会破土萌发。

而这个案子就是那个外部刺激。

虽然派去的人给出了查无实据的结果，但这位权知开封府事的钱权知并不相信这个结论。

久经宦海的经历告诉他，此事急不得。

于是他决定，既不结案也不重新调查，而是将这个案子放了放。

为什么要放？

因为经验告诉他，办理这类矛盾突出的案子，要先放一放，让案子背后的人都跳出来，也许就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而这一次，因为经验，他也入了瓮。

真的有人跳了出来。

案子突然停滞，原告方坐不住了，本来有利的形势，怎么就停滞了呢？

架不住亲属隔三差五的央求，那位刑部右侍郎只得亲自出马。

他拜会了钱权知，将他了解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可他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范家等的就是他出面。

开始，在得知原告们到开封府告状后，范林也吓得不行，因为一旦事发，可不是丢官罢职那么简单，轻则杖责徒刑，重则发配边疆。

于是，他赶紧花重金请来京都最著名的刑名讼师帮他打官司。

讼师了解了整个过程后告诉他，此案如果按正常程序审理，他必败无疑。

而此案只有变成党争，也就是利用恩荫入仕的士族与科举入仕的清流之间的矛盾，以及范仲淹庆历新政后，革新派与保守派之间的争斗，才能有转圜的余地。

因为只有把案件上升到这个高度，范林才能找到利益的共情者和靠山。

于是，许多朝廷官员就在这个几乎不入流的主簿的设计下，身不由己的入了场。

如上面所说，最先入场的就是那位刑部右侍郎。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和钱权知见面的事，却被范林告诉了另一人——光禄寺典薄王华。

要说这王华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光禄寺典薄，七品官员，平日庸庸碌碌。

而范林却看中了他身上的一点，通过恩荫入仕。

另外，王华还有个叔叔王韬，卫尉寺少卿，官职虽也不是太高，却很会交际，他攀上了赵氏的外戚，通过土地兼并坐拥上百顷良田，是名副其实的王地主。

于是范林刻意结交上了王华。

同样的出身，让王华顿生惺惺相惜之感，加上范林奉承恭维，送钱送物，两人很快就成了知己莫逆。

当得知开封府准备继续审理此案时，范林就向王华诉苦，说自己因为恩荫的身份，被人排挤和诬陷，对方有刑部侍郎撑腰，想通过这个案子置他于死地。

所以，他希望王华能帮忙，请朝中大员为他说句公道话，并承诺给予重谢！

面对重金的诱惑，王华满口应承，便找到了他叔叔。

对于这种事，王韬本不想管，可听说是那个刑部侍郎，就改了主意。

原来，二人此前因为买卖土地的事有过嫌隙，而且分属新旧两派，势同水火。

加上范林又馈赠给他良田，于是王韬决定，为范林出这个头。

他觉得自己的分量不够，就拉上了远亲姐夫大理寺卿方覃，一同找到钱权知，为范林鸣不平。

对于这种局面，钱权知心中有数，他之所以把案子放一放，就是想看看两方背后到底站的是谁。

但说到底，他还是要秉公审理的。

可案件还没开始正式审理，又出现了新的情况。

刑部右侍郎得知王韬等人介入后，勃然大怒，竟然找到了在御史台做谏官的科举同年，让他上书弹劾王韬二人徇私枉法。

王韬二人自然不服，也具本上奏，参对方无端诬陷，欺君罔上。

于是，双方都行动起来，故旧同年纷纷加入，帮着双方站台造声势。

紧接着，国子监祭酒上书，弹劾王韬等人。

工部郎中上书参国子监祭酒。

度支司勾院判官上书参工部郎中.............

到此，双方还算克制，虽然出手，但也都顾忌着后果，没有撕破脸皮。

首到一天，大理寺介入，传唤原告中为首几人，声称要对他们贿赂官员的问题，进行调查。

这一下彻底引爆了双方的情绪。

两派官员如下饺子般纷纷入场，上书、奏本、争辩、调查、弹劾，一波接一波。

争论的焦点也由土地兼并案变成了朋党之争，位居中枢的宰执们也不再沉默或者和稀泥，而是旗帜鲜明的力挺自己的阵营。

旧派指责新派官员是清流们的再一次结党乱政，居心叵测。

新派指责旧派官员，小人结党、抱团舞弊、贪赃枉法，造成朝廷弊病积重难返。

而那些世家勋贵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公开支持保守派官员，攻讦新派。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宰相文彦博认为，此事久而未决，己经影响了朝廷的稳定。

而且如果中书门下还不拿出一个明确的态度，等到官家亲自责问，那就难堪的很了。

于是，他指定新入阁的张仆射负责会同开封府重新审理此事。

为啥是张仆射？

因为他刚入中书门下，资历最浅、排名最后，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儿，他不干，谁干！

张仆射心知肚明，但也无可奈何。

另外，他也有自己的想法：这事虽然难办，但如果办好了，不仅可以服众，也会增加自己在官家心中的分量。

所以，他决定搏上一博。

可是，第一步刚迈出去，就踢到了石头上。

按他的想法，开封府的差役是不能给他用的，于是他准备从大理寺和刑部调出几个得力之人来调查此案。

可没想到，人找好了，却调不出来。

原来，现在这案子己经不是范林一个人的事儿，很多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是帮范林说了话的。

一旦范林被认定有罪，那么他们也会收到牵连，所以他们是无论如何要保范林的。

要说他们的能量是真大，不知走通了谁的门路，竟然让后宫的曹太后发了话。

曹太后就说了三句话，“开封府的管辖事儿就让开封府去办，其他的衙门别跟着掺和，掺和在一起容易拎不清！”

这下，大理寺和刑部不敢往前凑了。

而外地官吏不奉诏不准入京，这是铁律，相当于曹太后的几句话，断了张仆射的官场后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