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依兰香

自从寿宴之后，燕宁就让人关闭了宫门，一是为了养伤需要，二是想沉下心来，想清楚接下来的打算。

李镜这个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多变。

现如今她唯一能确定的是，李镜己经对她生了心思，有了占有欲。可这种占有欲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杀意。

没错，每当他与自己再进一步时，她都能在李镜的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气息。

他像是在纠结，隐忍，也在忌惮。

这些情绪，前世的李镜不曾有过。

难道是因为自己曹氏女的身份？

……

九月的最后一天，燕宁满怀心事地受邀来到了皇后所在的凤仪宫。

凤仪宫是除了皇帝的乾庆殿外，六宫中最大的殿宇，其内碧瓦朱甍，富丽堂皇，既是中宫的体面，也是身份的象征。

这是燕宁第一次踏足这片富贵场。

一进门，燕宁就闻到了一股浓郁奔放，木质香与花果草香相互交织的气味。

这种味道，燕宁很熟悉，因为在许多个黑得看不到丁点儿星辰的夜晚，她在脑海里回忆过无数遍。

“娘娘，娘娘？”如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燕宁牵起唇角，强逼着自己将视线从清烟袅袅的香炉上移开，走向内殿。

“燕宁，参见皇后娘娘。”燕宁福身行礼。

“本宫这儿没那么多规矩，在凤仪宫，月儿与本宫只是姑侄。”皇后将伺候的人打发出去后，牵着燕宁的手坐到了罗汉榻上，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心疼，“月儿这脖颈上的伤痕可还好？”

燕宁在寿宴第二日就传唤了太医，所以燕宁受伤这件事并不是秘密。不过，前来看诊的是扁太医，而他是李镜的人，所以对外只说是被树枝所伤。

燕宁摸了摸脖颈上缠着的薄纱，看向皇后的眼神满是感激，“多亏姑母送来的丹参羊脂膏，疤痕淡了不少，估摸着再用一个月就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那就好，”燕宁笑时的神韵像极了年少时的杨氏，皇后心中的亏欠之感更甚，“此次进宫，委屈我月儿了。不过你且放心，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姑母定会补偿与你。”

皇后轻轻抚摸着燕宁的眉眼，似乎在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本宫的小月亮，值得最好的。”

眼前的皇后少了人前的疏冷与肃穆，一身香色凤凰纹云锦素袍，玉钗轻挽，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清贵温婉的气息，比身着华丽凤袍的时候更容易让人产生亲近之感。

在燕宁面前，她似乎不是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皇后，而是一个与她把话家常，待她亲厚的长辈。

燕宁看得出皇后是真心疼爱她的，也知道她脱下一身繁华只为了与她亲近，更猜得到她所说的‘值得最好的’是什么。

可皇后忘记了，她先是宁国公府的燕宁，再是曹家的小月亮。

皇后是曹家的皇后，那这件事情的背后曹家知道多少？或者说，这背后，曹家参与了多少。

可若是冤枉了皇后呢？

“您是燕宁的亲姑母，进宫后每隔一个月能探亲不说，还能时常见到您，燕宁才不觉得委屈呢。”

“你呀，怎得这般乖巧，乖巧的让人心疼。”皇后知道燕宁是个好孩子，可今日正式接触后才发现，她竟是如此的天真纯良。

一想到她寿辰时拖着病体为自己献舞，皇后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对她更觉亏欠。

“姑母，您宫里的香好特别，可是夜来香？”燕宁透过珠帘看向鎏金鎏银铜竹节香炉，毫不掩饰眼中的好奇。

“不是夜来香，是依兰香。”

“这味道倒是特别。”

“月儿好眼光，这依兰香是大漠国的贡品，全大周就本宫这儿有。月儿若喜欢，待会儿走的时候带些回去。”

“那就谢谢姑母了。”燕宁笑着接受了皇后的好意，拿起身前的花茶轻轻抿了一小口。

所以，这一世的幕后黑手是皇后。

那上一世，同样利用母亲的死逼疯燕缺，断了他重掌兵权的人，是不是也是皇后？

至于目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砍掉怀献太子的左膀右臂，为了给李镜铺路。

荒唐，上辈子毁了自己的，竟都是曹家人，都是自己的至亲。

上辈子的恩怨，她可以说服自己不计较。

可这一世呢？

她躲过去了前世的悲剧，可母亲没有，燕缺没有！

她要的不多，她只要给母亲一个公道，只要燕缺平安喜乐！

“母后对表妹说了什么？人怎么还哭了？”还未来得及通报，李镜就己经跨进了凤仪宫的大门。

“还说呢，你怎么这个时辰点才来。”皇后睨了李镜一眼，让人传膳。

燕宁整理了一下情绪，乖乖起身向李镜行礼。

“燕宁参见殿下。”

“本王管你叫表妹，你却称呼本王为殿下，怎么，本王是欺负你了吗？”

那晚的片段在燕宁里一闪而过，燕宁猛地抬头，在看到燕缺眼中的戏谑后，脸刷地一下红了。

看着燕宁又羞又恼的娇俏模样，李镜心中愉悦不少。

皇后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后，笑着移开，“别站了着了，坐下一起用膳。”知子莫若母，李镜怎么想的，她心里清楚得很。

原本她也是介怀的，可这人若是小月亮，她倒是乐见其成，甚至可以撮合一下二人。

“人寿几何，逝如朝霜。遥想当年月儿抓周时的那件趣事，本宫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哦？儿臣怎么从没听母后提过？”

皇后浅笑，对李镜道：“当年月儿刚满一岁，本宫带着你去参加月儿的周岁宴，在抓周时，你因调皮首接抢走了抓周十二件物品中的印章。而让所有人惊讶的是月儿什么也不要，就只抓着你的手不放，最后还是你舅母将月儿哄睡了，这才松了手，搞得好好一场周岁宴差点毁在了你的手里。”

“那时本宫还曾调侃，小月亮这般喜欢你，不若将来及笄了，给你讨来做媳妇儿好不好。可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你当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奶声奶气地说，‘月儿太能哭，不敢娶回家，怕把房子给淹了’，你说，好不好笑。”

燕宁面上升起一坨红云，抿着唇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

就在三人默声想事情时，送膳的人到了门口。

不一会儿，胡椒醋仙虾、烧鹅、五味蒸鸡……蒜酪、豆汤各类共二十西道珍馐，洋洋洒洒铺满了整个桌子。

燕宁对此并不意外。

反而是李镜看到这一桌子美食时，脸色微微暗了下来。

他在前朝抄贪官补国库，又为了保持现有的赋税制度不给百姓增加负担与景元帝据理力争，闹得不欢而散，而他的母后一顿午膳就这般铺张浪费，着实让他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