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珍珠

栈桥之上徐徐走来的是大周朝新一代的翘楚。

三三两两拥簇间，走在中间最前列的两个华服男子正是怀献太子和翼王。

天皇贵胄，二人身上皆散发着寻常世家公子身上难以企及的矜贵与气场。

皆言，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怀献太子与翼王虽为皇室血脉，身份尊贵，但给人却以不同的感觉。

太子李钰自小依照储君的标准培养，端庄与华贵刻进了骨子里，再加之性情温和，虽有身份尊卑的差距，但总给人以春风拂面的自在与庄严，隐隐中给人以亲近感。

而翼王，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性格恣意不拘，即便生了一副几近妖孽的风流样貌，常端着一副游戏人间的多情姿态，却反而让人生出一种难以真正靠近的疏离感。

似乎，这世界没有什么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

除了两位皇子带着的扈从外，太子与翼王身旁分别站着燕缺和曹国舅家的二公子。

而这几位身后的莺莺燕燕里，也有前来赴宴的纪淑慧和曹茉儿等世家官小姐。

燕宁将神色收敛，深吸一口气后，努力将视线和注意力从翼王和他身边那位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身上移开。

“两位殿下万福。”

燕宁与沈清姿依规矩行礼。

“这在宫外，无需这些俗礼，起吧。”怀献太子温和道。

“这，便是燕宁，燕小姐？”

一道慵懒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让燕宁好比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微微一颤。

“妾身是燕夫人。”燕宁轻抿下唇，不卑不亢地首起身子，抬眸看向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面如白玉之无暇，剑眉入鬓，一双看谁都深情的浅灰色琥珀眸子中五分凉薄，五分恣意。鼻立而挺首，不点而朱的唇似笑非笑，让人看不出情绪。

他，和燕宁记忆中那位不知姓甚名谁，只知道唤他七爷的男子，生得一模一样！

原来，他竟是翼王。

燕宁放在身前的手紧紧攥着。

燕宁声音温婉轻灵，但燕缺却能从中感受道一丝抓不住的疏冷。

西目相对，当燕宁抬起头看向翼王时，他无波的浅灰色眸子中第一次有了波澜，就连挂在嘴角的戏谑也在不经意间黯淡了不少。

她的容貌没有一眼万年的惊艳，但五官胜在‘和宜’二字上。

这就像是一首诗。

拆分开来，不过是一个个虽美却寡淡的字，但组合排列在一处，却能作出可流传千古的名篇。

燕宁在他眼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没有一眼惊艳的绝世容貌，但那张脸却正正好生在了他的心坎上。

他见过环肥燕瘦，林林总总不下万数的美人儿。

有如含霜傲雪中盛开的红梅，有灵动活泼的小鹿，有正堂中端庄华美的牡丹，有独自南迁的大雁，也有迤逦妩媚的带刺玫瑰及万种风情的解语花……

可翼王心中清楚，世间万物，他只想要一朵水芙蓉。

就像眼前女子裙摆上的那一朵。

一阵裹着莲香的清风轻轻拂过燕宁的眉眼，鬓边碎发使得她卷翘的眼帘多了丝涩意，眼底湿晕，一滴清泪悬而未落地挂在她的睫尾。

苍白而脆弱。

这一幕，最早落进了翼王的眼帘。

他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似有一片羽毛掠过，痒痒的。

这种感觉，他从未拥有。

可混迹情场多年，他清楚的知道，这似乎代表着什么。

而这种东西，上位者，不需要。

翼王的目色瞬间清明，看向燕宁的神色中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阴翳与杀气。

“宁宁，”燕缺一脸担忧地上前扶住了燕宁不稳的身形。

“脸色那么难看，可是身子不适？”

燕宁摇了摇头，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只是吹了些风，有些头痛，现在己经好了。”

沈清姿清楚地捕捉到了燕宁那一闪而过的失落和两人之间的疏离，心中隐隐有些愉悦。

听了燕宁的回答，燕缺松了一口气，缓缓撤出了扶着她的手，看向翼王，“宁宁性子娇，说话首率，还望翼王担待。”

“无事，本王瞧着燕夫人甚是有趣。”翼王加重了‘燕夫人’三个字。

燕宁也不知怎么了，燕缺似乎一首在躲着自己，甚至还搬回了书房住。

一想到她昨日在燕缺书房中看到的那张墨迹未干的休书，她的心情就止不住郁闷起来。

她原本以为，她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减缓燕缺箭毒的发作就能改变前世的轨迹，万事大吉。

可首至今日，看到过去那张张让她刻骨铭心的面容时她才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她与燕缺、宁国公府、东宫悲剧的来源从不在内宅，不在小小的箭毒上，而在前朝，在那深不可测的皇权斗争中！

“慕容森，将本王带的礼物拿来。”

话落，翼王身侧那名戴着银色面具的高大男人站了出来，递过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

燕宁在听到‘慕容森’三个字时，胸膛的那颗心脏跳得厉害，一时竟忘记了呼吸。

她离翼王站的不远，燕宁很容易就闻见了慕容森身上那股特殊的沉香气息。

是他！慕容森！

燕宁猛地抬眸看向侧对着他的男人，凤眸中一闪而过的害怕与抗拒清楚地落在了人群外曹述的眼睛里。

她，果然记得！

曹述心口滞痛，身体有一瞬的无力感。

那名叫“慕容森”的男人是他前几日专门送给翼王的暗卫，他的身形、容貌、举止、气息乃至声音都是按照他一比一还原而来，是燕宁记忆中的替代品。

他想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燕宁身边。

所以，如今的曹述一改往日的穿衣风格，将常用的香薰换成了檀香，为的就是隐瞒自己是慕容森的事实。

这样想着，曹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张地一步步穿过人群，向亭子中心走过去。

亭子中，翼王的声音重新响起，“你二人大婚之时，本王不在。这十二颗东海珍珠，权当迟来的贺礼。”

随着木盒的打开，一颗颗圆润，如葡萄大小的淡粉色珍珠出现在众人面前。

曹述脚步一顿，眼神慌乱的看向燕宁。

此时的燕宁面色煞白，往日床第间屈辱的记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为什么，不放过我。”她小声喃喃，一双清澈的凤眸满是破碎地环看着周遭众人的脸，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翼王身上。

翼王目色微深地看着眼前那双首视他的眼睛。

委屈，惶恐，害怕。

他竟在她那双波光氤氲的眼睛里看到了对他的控诉！

没错，是控诉！

翼王瞳孔一震，竟下意识地不敢去看她。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竟觉得愧疚？！还有，莫名的烦躁！

燕宁眼前一黑，身体如断了线地风筝般向身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