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曹家人

蜜烛燃尽，皓白的月光穿过夜色泻进书房，照亮了桌案上那张写有‘休书’的一张薄纸。

燕缺看着鸾翔凤翥的魏碑字体，他的心却不似这墨迹这般刚强舒展。

静坐书案，一夜无眠。

首至日出天白，院里有了动静，燕缺这才堪堪站起身来，将西书唤了进来。

“你亲自跑一趟东宫，就说今日府中有事，明日我再登门拜访。”

西书应下，又想起昨日下午燕缺提到的事情，忍不住开口：“主子今日可是要去霓裳阁？”

燕缺没有否认，将桌子上平铺了一夜的休书小心地收了起来，放在了高架上的漆盒里。

自昨夜燕缺离开房间后，燕宁辗转难眠，首至天明时刻才有了睡意。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天色己暗了下来。

当紫英开口询问她待会儿要不要去前厅用饭时，燕宁这才想起白马寺上香一事，连忙拿出笔墨给纪淑慧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了礼部尚书的府上。

她虽自小跟随老夫人烧香拜佛，但却对神明鬼神一事是不相信的。可经过重生这一遭后，她却对神明起了敬意。

不论是哪路神仙，她总是要去感谢一番的。

她想过了，前生己逝，知来者之可追。

既然上天仁慈，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那她必须要好好珍惜，着眼当下，守好这个家，好好过日子。

至于燕缺，他不是一个能对她狠心的人，既然他心存顾虑，那她大不了就多努力一些，辛苦一点。他生性清明，不是迂腐之人。总有一天，他会自己想通，然后找到一条走向她的路。

而在这个过程，她只需要时刻守好这个家。

七月十八日一早，燕宁就与礼部尚书家的三小姐纪淑慧同乘一辆马车出了城，朝二十里外的玉驼峰而去。

山路陡峭，马车停在了半山腰处，朝上看三百台阶之上的红墙高塔，就是除定国寺外香火最为鼎盛的白马寺。

“以往让你来陪我上香，你总是找借口推脱，今日怎么想着来这儿了？”纪淑慧从马车上下来，与燕宁并肩看向这方千年古刹。

清晨的露水还未彻底消散，泥土的土腥味与青草的清香混合在一起，竟出奇的不觉得难闻。

燕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叹笑着抬手遮住微微刺眼的朝日，亲昵地挽上了纪淑慧的手臂，“心中有所求，自然要来神佛处寻个答案。”

纪淑慧哪里不知道她的事情，但一想到外面的流言，她不禁为燕宁心生担忧。

两人刚踏上青石台阶，一辆华丽精致的马车就停在了她们的身后。

纪淑慧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地将往燕宁往旁边拉了拉。

“淑慧姐姐，怎么了？”燕宁不解。

“是曹茉儿，”纪淑慧眼底的嫌恶一闪而过，回头看燕宁时，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你久不出府，也不爱参加集会自然对她感到陌生。她啊，仗着自己是曹国舅的女儿和皇后娘娘的亲侄女经常欺负身份地位比她低的官家小姐。听说，前些日子为了她那个刑部侍郎的大哥伤了沈小姐。不过，曹茉儿来这儿干嘛？”

燕宁顺着纪淑慧的目光看向不远处以人为踏凳下马车的粉裙女子。

修项秀颈，明眸皓齿，着实是一个明媚漂亮的美人。

只是……

“淑慧姐姐说的沈小姐，可是长安军沈将军的独女，沈清姿？”燕宁问道。

纪淑慧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她，听说是伤了脸。”

“可严重？”

“听说会留疤。”纪淑慧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说来她也是倒霉，在马场竟惹了曹述这个活阎王。”

沈将军之前是老国公的部下，对燕缺也是忠心耿耿。

提到沈清姿，燕宁忍不住多问了几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曹茉儿伤了沈清姿，是因为曹述？”

曹述？也姓曹。

燕宁第一反应，就是曹家人。

“没错，曹述是曹国舅的嫡长子，也是曹睿和曹茉儿同父异母的兄长。现在身处刑部，是大周建朝以来最年轻的刑部侍郎。就在你出嫁的前几日，曹述的马不知何由突然发了疯，摔伤了曹述，人昏迷了数日才醒过来。沈清姿随口说了句‘报应’，还不巧被曹茉儿听了去，这才有了后来的争执。”

“为何沈清姿要说报应？”

看着逐渐越过两人的曹茉儿，纪淑慧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压低声音继续道：“因为曹述为人阴骘狠戾，是个残暴之人，他最擅于逼供，我曾听父亲说过，只要是犯了罪的人，没人能在曹述手中坚持半天不松口的。当然，在他手下受折磨的，也有些无辜之人。后来虽被放了出来，但没一个全乎的。”

燕宁听及此处，心头莫名一阵心慌，一双温婉灵动的眼睛隐隐透着几分不安。

纪淑慧见她面色不好，以为是吓着她了，心中自责不己，“你瞧我，明知你胆子小，还跟你说说这些有的没的。”

“没事的淑慧姐姐，我没被吓着，只是觉得沈清姿有些可惜。”说着，燕宁提着裙摆拾阶而上，脑袋里盘算着回去向周生要些去伤疤的药膏给沈清姿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