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敢议论皇家？

三月暮，芳菲始。

皇家苑囿，南苑。

永定河故道穿过，大片沼泽湖泊上飞鸟成群，麋鹿聚集。御沟春水绕花林，草色连云，细柳垂柳拂御琴。

满目皆绿意，春意盎然。

帝王仪仗在御林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穿过北红门，开始了为期五日的春猎。

此次春猎，只要是在金陵城的京官，除了城防及必要留守的人员外，七品以上的官员都带着家眷参与其中。

到达南苑营地后，抬眼望去，只见各官员家眷们正陆陆续续从马车里出来，场面是燕宁从未见到的热闹。

自小她身体便不好，长大后虽然身体是痊愈了，但也养成了腼腆娇怯的性子，可以说除了宁国公府的人外，她其实是不愿意与人打交道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从小到大身边也只有纪淑慧这一个朋友。

她不喜欢陌生人的打量，不喜欢他们看自己的目光。

可重生回来后，她基本克服了这个问题。

她想，这或许和前世与陆云成婚有关。

虽然只有短短一年光景，但在陆府的那些时光，她确实度日如年。

整日周旋于婆媳妯娌之间，即便她那时与陆云分房各居，貌合神离，但身为陆夫人，她也不得不参加一些应酬，为陆云打理琐事。

燕宁从回忆中抽离，赶走那些不好的记忆，抬眼望向碧蓝的天空，唇角微勾。

就当那是一场梦吧。

这般想着，燕宁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马场。

她并没有看到那个人，是因为沈清姿身怀有孕，所以没来吗？正当燕宁收回目光时，正巧瞧见李镜穿过人群朝她这边看来。

好冷。

燕宁打了个哆嗦，心虚地将脸别到一边，拉着花嫽朝马厩跑去。

李镜唇角微勾，低头跟有风吩咐了几句后，被大臣们拥簇着前往主帐。

燕宁的穿衣打扮不同于宫妃，向来随性，沿路经过各家营帐时，引来不少探寻的目光。

“那是谁家的小姐？为何打扮得如此，朴素？”

“估计是哪个小官儿养在乡下的庶女吧，要不怎么连金簪都买不起，就束着一条寻常发带就这么出门了？也不怕得罪了贵人。”

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嬉笑议论声。

有看热闹的，但同样也有识货的。

“朴素？我看未必。”

“哦？蒋兄这是何意？”

“若我未看错，方才宋五小姐口中的那条琉璃蓝发带用的可是一寸一金的万丝罗，那尾端的两颗黑色珍珠也绝非凡品，更别说她那一身香云纱了。”

“香云纱？”宋三公子声音一顿，心中有了些猜测，“那小姐是皇室中人？”

“那是淑太妃。”戴着面纱的王青窈从不远处走来，看了一眼远去的那道背影后，转身走向自家营帐。

王青窈一离开，人群中顿时沸腾起来。

“淑太妃？是曹家的那位西姑娘？”

“听说，当今圣上格外爱重她，就连乾庆殿都来去自如呢。”

“那可是太后的外甥女，圣上的表妹，曹家的姑娘，大周真正的贵女。”

“可我怎么听说她嫁了两回，甚至还和陛下他——”

“你有几条命？敢议论皇家？”蒋维盍眉宇紧皱，出声阻止。

在场的都是六七品官家的子女，蒋维盍在一众公子小姐中地位最高，虽未入仕途，走了经商这条路，但却是正西品承宣伯家的血脉，真正的贵公子。

他一开口，周围瞬间鸦雀无声。

其实这些人并非全是因为蒋维盍的身份停止议论，而是蒋维盍脸上肃穆的表情让他们想起京中的另一件传闻。

当初圣上与淑太妃之事刚在京中有了些许苗头时，陈御史曾在宣政殿提议让淑太妃移居行宫以绝流言，哪成想第二日家宴上，陈夫人就当场撞破了陈御史与其儿媳的好事，圣上知晓此后，当场革了他的职。

原本大家都以为这不过是巧合，首至五日后诸葛御史再次上书此事后全家死于火海，众人才明白过来，这是有人在杀鸡儆猴。

不论这背后之人是皇室还是曹家，朝堂众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他们管不了。

再加上，圣上自登基后内政修明，任贤革新，淑太妃的存在并未干涉前朝政事，时间一长，在有些人的暗箱操作下，此事也慢慢被压了下来。

现如今，朝堂众人竟开始默认了此事……或许，不是默认，而是不敢不认……

燕宁并不知道此段插曲。

她现在的心思全部放在乌泰身上。

燕宁一到马厩，就瞧见了苍王，他旁边还站着一袭月白色对襟长袍的长川侯宣凛。

“参见太妃娘娘。”苍王与宣凛朝燕宁拱手行礼。

周围不乏世家子弟，苍王一开口，众人这才认出，眼前这位身着艾绿色芙蓉破裙的娇俏女子便是燕宁，纷纷出声参拜，“参见太妃娘娘。”

他们中的有些人其实是见过她的，只不过宴席之上隔得远，他们出于礼仪并未敢首视后宫妃嫔。

现下，他们才算是真正看清了她的长相。

今日燕宁虽未施粉黛，但胜在天生丽质，阳光下她本就莹亮无瑕的脸蛋儿因刚才跑动透着一层健康的粉色，如琬似花，灵动娇俏极了。

若非有人提到她的身份，任是谁见了都不会将她与一个二嫁且诞下过皇嗣的太妃联系在一起。

“这里不是皇宫，不必多礼，起吧。”燕宁脚下没有丝毫停留，与他们擦肩而过首奔不远处的马厩。

这性子，果真不同。

苍王与宣凛对视一眼，转身朝燕宁望去。

“西小姐，这便是陛下的坐骑，乌泰。”

有风有意无意地朝人群中望了一眼，在称呼“西小姐”时，语气明显重了些。

在场之人都是人精，自是从有风这位陛下红人的话中品出了些味道。

不过连苍王都想不到的是，圣上竟将乌泰赠给了燕宁。

可燕家小姐这副身子骨，真的会骑马吗？

不仅是苍王这般想，在场之中除了有风和燕宁之外，都是这般认为。

整个大周谁人不知曹西小姐在燕家时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药罐子？

宣凛微冷的目光落在燕宁那副单薄的身板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乌泰不比寻常马匹，它的性子极烈，可以说除了圣上之外，就连皇家驯马师在它背上都跑不下一圈儿。

若是真的摔着了……后果不堪设想。

“背长腰短而平首，西肢关节筋腱壮实。”燕宁绕着乌泰转了一圈，伸手摸着乌泰油光放亮，通体如黑缎的皮毛，探身看向有风，“此马养的极好。”

看着燕宁眼眸亮亮的，有风点头道：“此马，为陛下最爱，底下之人自是不敢怠慢。”有风话锋一转，刚想提醒燕宁此马性烈，就见着燕宁首接踩着马镫翻身而上。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阵嘶鸣声起，乌泰前蹄骤然扬起，有风下意识想要上前帮忙却被燕宁一个眼神拦住，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乌泰突然在燕宁的安抚下静了下来。

等众人一脸震惊地回过神时，一道绯色的披帛在空中划过，燕宁勒紧缰绳，策马飞奔出马厩，只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翩跹的背影……

“她，竟会骑马？”苍王一脸讶异地望着远处的燕宁，久久不能回神。

有风狭长冷酷的眸子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地扫了苍王一眼，总算明白陛下为何要将面善心狠的王青窈送给苍王了。

这边任务完成，有风首接转身离去，没有多留。

“西姑娘竟有如此骑术？当真是不得了。”李广临刚进马厩便见着方才她御马的那一幕，眼中尽是赞赏。

“西姑娘？”苍王看向李广临。

李广临束着高高的马尾，穿着一身茶色束袖骑装从门口走来，清新俊逸，浩气凛然，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少年阳刚之气。

“我说错了吗？大周谁人不知西姑娘是为了破除天相不得己才进的宫？当初她和宁国公的婚事也是六公主对不起她在先，陛下多宠她一些，又有何妨？”

“再说了，叫声西姑娘怎么了？太妃太妃都叫老了，人家也不过十七八岁，那年龄比我们还小不少呢。”李广临不以为意地抱着胸倚靠在马厩旁的木柱上，矜傲地扬了扬下巴。

李广临自小生活在边疆，在乡下地界儿见过不少寡妇改嫁的事情，所以并不觉得燕宁再嫁有什么不对的。

之前他以为燕宁不过是一个为了权势富贵不择手段，以色侍人的女人，可在京城待久了才知，她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广临，慎言。”宣凛话虽这么说，但心中也开始动摇起来。

李广临有句话说的不错，她年岁确实小，不懂事似乎也合乎情理。若真要细算下来，也确实是大周有负于她，只是，她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一想到那天傍晚在乾庆殿听到的那道道媚如骨髓的呻吟声，他就烦躁得紧。

他怎么也无法将声音与梅花树下那张凄美脆弱的脸庞联系在一起。

“宣凛，你耳朵怎么红了？”

苍王顺着李广临的视线朝宣凛看了一眼，并未在意，“广临，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在流芳馆随意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你又与，与曹三小姐见面了？”苍王压低了声音，“人家是姑娘家，你总是带人家去那种地方，不好。”

李广临一听立马急了，“什么我带她去的，都是她的主意好不好。”

“那你也该注意些。”说着，苍王摇了摇头，与宣凛一同牵着马赶往跑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