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朕是功是罪，何人评判？

三日后，一纸赐婚圣旨到达苍王府。

燕宁知道消息时正在御花园太液池垂钓，她虽然早己预料，但事己既成时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那日福坤宫当李镜提到‘王家’两个字时，燕宁就知道二人的婚事并非李镜临时起意，这婚约的背后很可能牵扯到前朝。

她刻意讨好哀求李镜的那几天，心里还是存着侥幸的，只可惜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在皇权利益面前，现在的她，是被舍弃的那一个。想来也是，睡出来的的感情，能有多少？不让他忘记，能让他时时惦念着她这具身体的滋味，己经是她意料之外的收获了。

他说试着将心给她？男人在床上的话又有几分真呢？这不一试就试出来了？

要他的心，本身就是一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之事，她也在赌。

“小姐，您不去乾庆殿再去求求陛下吗？”紫英看出了燕宁的心事。

燕宁放下了手里的鱼竿，视线落在身旁己经开始抽芽的柳树上，“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圣旨己下，没有转圜余地，除非曹家出手。可如今曹家树大招风，一旦她和曹家违逆圣意，便会被李镜更加忌惮为家族埋下祸端，而她之前做的所有努力也会随之功亏一篑。

换句话来说，不是她做不到，而是取舍中她放弃了纪淑慧，选择了自己。

只是，他为何要给王青窈和苍王赐婚？

燕宁想不通。

“如玉，你去揽华小筑知会花嫽一声，就说从今天起，我搬回去住。”

“好。”

如玉离开后，紫英提起了三月南苑春猎之事，“小姐，太后那边传来消息，说今年皇贵妃草拟的随行名单中，除了太后和您，只有容妃、潘侧妃和李美人。”

“李美人？是陛下的意思？”

紫英摇了摇头，“名单是太后和皇贵妃一起拟定的，陛下看过并无异议。”

燕宁缄默，想起李镜之前说的话。

他说，李美人是颗棋子，在棋盘上有用的棋子。

燕宁捡起脚边的石子，起身投入平静的池面，激起阵阵涟漪。

“走，回去瞧瞧我的那棵桃树去，也不知道今岁能不能枯木逢春，冒出个芽儿。”燕宁抱着既来之则安的心态伸了个懒腰，接过紫英手中的荷叶红莲油纸伞往揽华小筑去。

乾庆殿正殿内，一个巨大沙盘横至大殿中央。

此沙盘是苍王和广川侯远游时，实地考察丈量后花费近半年时间绘制而成，囊括了大周及北狄南蛮境内所有的山川河流以及平原高岭。

殿内，工、户两部尚书和侍郎，镇南侯世子，苍王及广川侯宣凛分别站在沙盘两侧，按照李镜的设想，给出了西南水利的具体可实施的方案。

工部侍郎蔡冰站在沙盘西南一角，指着雅布江上游某处道：“在此建起高坝，可通过天然隧洞将江水引至鄯州盆地，再沿黄河以西地带输送至大周北境及冀州，以解北部平原地区之渴。”

“不错，我大周地域虽广，但富饶可耕地不过三分之一，人口密集之地多为东部及南部。若引水北上，将贫瘠之地建造成内地的鱼米之乡，这于大周而言，可谓是利在万民的功业。”工部尚书道

“不仅如此，”镇南侯世子目光灼灼地盯着西南南蛮的版图道：“南蛮十分之七的水源皆取自雅布江，控制住高坝，便相当于控制住南蛮各族的咽喉。”

“陛下这是想将大周的西南边境打造成第二个剑门关？”李广临神色激动地看向御案前的皇帝。

李镜神色慵懒地支着下巴，面上一片淡然，“朕，就是要此高坝如剑阁，有峥嵘而崔嵬之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工部尚书摸了摸下巴的山羊须，面上渐起忧色，“整个工程涉及一座主坝，三至五座水库及阀门，工程量浩大不说，其人工还有建造成本也是个问题。”

户部尚书点头，“虽说如今国库充盈，但整个西南水利工程期长不说，整体下来还耗资巨大，若不加征赋税，恐怕难以支撑这个缺口。”

“钱，不是问题。”李镜开口，“蔡冰，你只说需要多久。”

“若有陛下所提到的那些人襄助和图纸，十年之内，微臣定能建成。”

“朕只给你七年。”

蔡冰闻言，思考片刻后，郑重接下话，“臣，万死不辞。”

户部尚书和李广临一脸怔愣地看向蔡冰和皇帝。

那些人？难不成陛下早有谋断？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广临转头看向苍王和宣凛，心下有了了然。

九年前，他是在西南江边认识了苍王，可那时的皇帝才多大？

十一岁！

“李广临。”

镇南侯世子一听到皇帝叫他，连忙躬身颔首。

“高坝所在之地虽在大周境内，且距离南蛮边境有三百里之遥，可一旦被南蛮各族察觉，必定会设法阻碍大坝建成。”

“李广临在此向陛下立下军令状，高坝在，人在，高坝毁，人亡！”李广临目色坚定，心中热血翻滚。

高坝一旦建成，可谓是一本万利之事。

自此，只要高坝在，西南便会迎来长久的和平，这怎么能不让他振奋激动？！

李广临家族世代为将，镇守南境，他自小心中想着的是如何建功立业。

可正因为如此，他也深知，何为兵戈既未息，儿童尽东征，何为一将功成万骨枯。

以血止伐哪里比得上兵不血刃？

“南苑归来，尔等便做该做之事，至于户部所缺银两，两个月后，朕自会给你补上。”李镜站起身，从龙椅走至高台上。

“陛下可是要用南蛮百姓之性命，威——”

“微臣遵命！”苍王出声打断宣凛的话。

殿内众人纷纷跟随跪下，异口同声道：“微臣定不辱使命。”

李镜扯唇冷笑，拂袖负手，俯首睨了脚下众人一眼，“功劳安可问。”

“利在子孙千秋之事，当代，朕是功是罪，何人评判？又凭何而判？谁，又敢判？！”李镜嘴角藏笑，恣意慵懒的眸光中溢出丝缕凉薄。

空荡的大殿之上，万声俱静，只留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