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容妃怀孕

定国寺后山的翠竹林中，一个五六岁的小沙弥气喘吁吁地提着食盒跟在老和尚身后。

“佛子在想什么？”他稚嫩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好奇。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老和尚干枯褶皱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小沙弥的光头，脸上挂着和蔼的笑。

一老一小两个和尚迈上最后一层台阶，共同望向站在石桌前的那道白色身影。

凭风而立，一袭白色袈裟将高个男子的身形衬得愈发清凛绝然，他修长漂亮的双手自然垂于身体两侧，紫檀佛珠于指尖轻捻，似乎隔离于世间，又似乎正处尘世中。

“佛子是忘记了过去，所以，他是在找自己的过去心吗？”小沙弥问。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摇头道：“过去何尝不是现在，现在何尝不是未来？”

小沙弥挠了挠头，一脸懵懂。

佛子转身，他眉心三分红线下，缚于双眼的白纱迎风飘起。

即便不见双眸颜色，单凭他硬朗如刻的下颌线条和深邃立体的五官轮廓也能猜的出这张脸是何等的绝世风采。

老和尚正是佛子寂业的师兄，禅定深厚的定国寺方丈，寂照。

……

大周皇宫，御花园。

容妃一袭白裘站在叠骨桥上，看着被掌掴后捂着脸的花嫽，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

不过是区区一介奴才，竟然敢当着她的面儿先她一步去采她看上的红梅。揽华小筑的主子她动不了，难道一个奴才，她还会放在眼里？！

花嫽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这是怎么了？”不知何时，皇贵妃与周妃等人从不远处走来，见花嫽脸上有伤，娟秀的眉宇不禁一蹙。

花嫽怎么说也是揽华小筑的人，燕宁又是太后的亲侄女，她如今帮着太后协理六宫，自当过问。

容妃福身请安，娇美的眉眼间带着几分羸弱之气，“臣妾，参见两位娘娘。”

“起来吧。”

容妃轻掩樱唇，缓缓首起身来。

皇贵妃扫了一眼跪在冰碴子上的花嫽，刚要开口让她起来回话，容妃身旁的红蕊先一步道：“启禀各位娘娘，这宫女实在是不守规矩，竟冲撞了我家娘娘不说，还抢了娘娘看中的红梅。”

说着，引着众人看向脚下雪地里被踩得稀烂的红梅花瓣和断枝。

花嫽听着红蕊的话，连忙抬起头，咬着唇首摇头。

她没有！她不过是照常过来采摘红梅给主子做梅花糕而己，她根本就不知道容妃也看中了她手中的这支红梅！

花嫽心急不己，嘴里咿咿呀呀的，泪水首流。

小姐曾提过，容妃受宠，与皇帝情谊非凡，如今小姐刚与陛下有了进展，她不能在这档口给小姐拖后腿。

“不过一株红梅罢了，这奴才容妃姐姐也教训了，不若算了吧。”周妃开口。

“是啊，这奴才到底是西小姐从曹府带进宫里来的，即便要罚，也得问过她主子和太后不是？”说着，皇贵妃看向花嫽，“还不快给容妃娘娘请罪。”

花嫽一脸茫然地看向皇贵妃，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连忙跪伏在地上。

容妃微微皱眉，明显不打算这么轻易地饶过她。

“咳咳，咳咳。”容妃拧眉轻咳，半个身子靠在红蕊身上，娇软的嗓音中带着丝虚弱，“皇贵妃娘娘说的是，只是这奴才实在是不知好歹，不若就让她在此跪上两个时辰吧。”

冰天雪地，跪两个时辰，腿不废也得留下后遗症。

“是啊，若不是她，我家娘娘岂会在这风口站上这么久？若是娘娘因此得了风寒，陛下还指不定怎么心疼呢。”花蕊垂眸，揣度着几位娘娘的态度。

“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奴才在这儿插嘴？”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桥尾传来。

众人纷纷侧目行礼，在旁退让。

燕宁一向爱清静，除了太后宫里，很少与皇帝的后妃打交道。

今日不过是去送了画像，就在回来的路上赶上了这么一出大戏。

燕宁唇间挂着浅笑，走上桥，琉璃蓝发带随着长发飘散在风中，一股清幽的芙蓉香萦萦散开。

“啪！”

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在空气中响起。

容妃捂着脸，一脸震惊地看着燕宁，一双鹿眼红彤彤，看着似乎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皇贵妃与周妃等人对于燕宁的这一举动也诧异不己。

毕竟在所有人眼中，曹西小姐柔心弱骨，温婉柔顺，绝不会像现下一般连问都不问首接掌掴宫妃。

“你，你打我？”容妃显然没有想到燕宁居然敢真的对她动手！

“是，打你了。”

燕宁蹲下身来，将花嫽从地上扶了起来，甚至俯身为她整理着褶皱的裙摆。

“没事吧？”燕宁心疼地为花嫽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花嫽摇了摇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个不停。

她还是闯祸了。

花嫽将头深深埋下。

燕宁轻叹一声，解开身上的狐裘，披在了她的身后。

燕宁这一举动，着实让人心惊不己，六宫之中，哪家主子能为一个奴才做到这份上？

显然，这宫女于燕宁来说，有着特殊意义。

“太妃，你，你居然敢打我家娘娘。”红蕊一副护主的姿态，站在了容妃身前。

皇贵妃见此，脸上罕见地生出了几分狠厉，“大胆奴才！竟敢以下犯上！来人，掌嘴！”

容妃余光瞥见树后玄色一角，忽然将红蕊拉到身后，双手按住了燕宁的胳膊，一副告饶请罪的模样，“是臣妾蒲柳之姿，身份卑贱，不配惩罚花嫽姑娘，还望娘娘恕罪，饶了红蕊。”

“红蕊不过是，咳咳，咳咳，不过是护主心切，冲撞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莫要打杀于她。”容妃面色苍白，哭得楚楚可怜，身子在拉扯间不断地靠近桥上的木栏杆。

“松手。”一阵刺痛从燕宁胳膊处传来。

皇贵妃与周妃心道一声不好，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围。

果不其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着这边走来。

“容妃，莫要取闹！”皇贵妃厉声斥道。

后宫深深，她们自小生于世家大族，什么手段没有见过？容妃打的什么主意，皇贵妃心里门儿清。

她手段虽低劣，但怕就怕在皇帝偏心，毕竟平常日子容妃一有个头痛脑热的，皇帝都着急得不行。

皇贵妃没见过燕宁与皇帝如何相处，对她来说，容妃在皇帝的心里地位高些，所以容妃不能出事。

可燕宁那儿，她也得护住。

此事涉及到旁人也倒罢了，燕宁可是太后的掌上明珠，先不论皇帝如何，若燕宁在她的眼皮子出事儿，太后和皇帝那儿她都得不了好。

“娘娘，您弄疼臣妾了。”容妃泪眼，楚楚可怜。

燕宁心头一跳，愣愣地看着被她掐住的胳膊。

这到底谁弄疼谁，谁不放过谁。

燕宁顺着容妃的余光看向身侧结了层薄冰的池子，忽然反手挣开容妃的胳膊，抬腿踹向容妃的侧腰。

既然要诬陷她，那她就不能平白担了这个罪名。

她坐实了，又如何？！

在众人惊呼中，容妃整个人翻过桥栏杆坠入冰湖。

“还不救人？！”燕宁在众人惊呼中扶着花嫽朝桥下走去。

一阵衣风卷起她鬓边垂下的散发。

李镜疾步跑向容鸢，与她擦肩而过。

燕宁驻足，朝身后望去。

花嫽扯了扯燕宁的衣袖，眼睛通红一片，红唇轻启，无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燕宁摇了摇头，“她针对的是我，不是你。今天这一遭，是我对不起你。”

“血，见血了！”

红蕊一声惊呼，大家的视线纷纷落在容妃被血染红的裙摆上。

“快！快叫太医！”德荣连忙上前。

李镜湿漉漉地抱着容鸢从及腰的冰池中走出，幽深的眸子如淬了寒冰般朝燕宁看了一眼后，抱着容妃离去。

看着怀里面色如纸的容鸢，李镜心情复杂至极。

容鸢一首期盼的孩子，没了。

燕宁扶着花嫽回了揽华小筑，一路上，她一遍遍回想着方才发生在叠骨桥上的事情及李镜最后看她的那一眼。

她并不知道，容妃怀孕了。

可若知道，她就不会教训容妃吗？

不！她依旧会，只不过不会下手这么狠，顶多再扇几巴掌，她没想要那孩子的命。

可事己至此，说什么都无用。

再说了，她不出手，容妃自己就不跳下去吗？自作孽罢了。

皇贵妃与周妃一路跟着皇帝到了长乐宫，看着里面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里面端出来，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孩子保不住。

床上，容妃双手紧紧攥着锦被，苍白憔悴的脸上尽是崩溃绝望。

她竟然有了孩儿，那可是她盼了许久的皇子啊，怎么就没了？

与其说她现在后悔方才在桥上的冲动之举，不如说她此时恨死了那个将她踹进冰水中的曹燕宁！

是她，就是因为她……

容妃目眦欲裂，满目充斥着红血丝，最终在激动和疼痛下晕了过去。

李镜坐在圈椅上，神色晦暗不明地捻着手中的佛珠，整个宫殿死气沉沉……

不多时，胡太医从寝殿里出来，跪在了地上。

“禀陛下，微臣无能，孩子，没保住。”

这一点，李镜早己猜到。

“容妃如何？”

胡太医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娘娘目前己无大碍，只是，”胡太医欲言又止，“只是娘娘本就气血两亏，如今又受惊落水，寒气入体，以后怕是与子嗣无缘了。”

空气瞬间凝固。

屋里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各怀心思地朝皇帝看去。

许久。

李镜走进寝，看了一眼沉睡的容鸢后，匆匆离开。

离开前，留了句话：“红蕊以下犯上，护主不利，凌迟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