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朕不是君子，也不是一个好人

李镜上次与太后不欢而散后没几天，太后就往乾庆殿送来了十几幅官家女子的画像。

送来时，李镜正在宣政殿与户部商议西南财政之事，所以这批画像最早到了燕宁手里。

宫廷画师笔下的女子神清骨秀，分花拂柳。

有水木清华的月里嫦娥，有楚楚动人的捧心西子，有腰若月素的掌上飞燕，还有婀娜妩媚的绝色尤物。

千娇百媚，恰似百花齐放，各有千秋。

燕宁将全部画像平铺在乾庆殿正殿的御用金砖之上，一边提着裙摆低头仔细琢磨着画上的美人儿，一边吃着手里的糕点。

裙摆摇曳，她细白如雪的脚腕上的金色铃铛随着她的每一个步伐，发出长短不一的响铃声，清脆而空灵。

李镜下朝回来后，看到的就是眼前生动耀眼的一幕。

女子三千青丝垂落在盈盈不堪一握的腰间，琉璃蓝色的细长发带与她身上雪青色的云锦破裙交织相应，藕荷色的芙蓉纹披帛随着她的转身在空中划出飘逸的弧度。

万千丝缕的日光透过窗牖照在女子的身上，神秘而圣洁，犹如山间密林中绝世的精灵。

李镜眸色微深，抬手屏退了殿内众人。

德荣笑着躬身阖上大殿殿门。

殿内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燕宁顿足，转头向身后的殿门看去。

铃铛声渐歇。

“陛下？”

“这是在做什么？”一身玄色朝服的李镜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上位者才有的威压，语调虽调侃，却让人觉得冰冷。

不同于往日的慵懒恣意，让她无端生出几分想要逃开的疏离感。

李镜见燕宁柳眉微蹙，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些不喜，立马意识到了什么，握拳佯咳后，脚踩着地上的画像向燕宁走去。

“谁惹你生气了？”燕宁伸手轻轻抚着他微蹙的眉峰。

“棋子不听话，教训了两句。”

“那也不能对我冷脸。”

李镜笑握着她微凉的小手把她拉进了怀里，“朕方才被宁儿勾了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后不会了。”

“下不为例。”燕宁将吃了一半的云片糕塞进他的嘴里。

他喜欢燕宁每日在正殿等他下朝。

喜欢身后，有人。

“喏，从左至右，我都按照身世高低给你排好了，有看得顺眼的吗？”燕宁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牵着他的手指向地上的美人图。

李镜嘴角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你，在给朕选女人？”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燕宁并未注意他脸上神色的变化，略显嫌弃地将李镜往旁边拉了拉，略带埋怨道：“你踩着云御史家的三小姐了，脸都被你踩脏了。”

她一脸可惜地蹲下身来，眼睛紧盯着被踩上脚印的美人画像。

李镜紧紧盯着身前的燕宁，心头沉闷。

“你是帝王，是你说的。”燕宁谋得就是他的心，自然感受到他此时的异样。

既要谋心，她怎么可能不去在意揣度这位少年帝王？

李镜闻言，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想的。

他己经为了她拒绝了太后，拒绝了满朝朝臣，甚至都没再碰过除她以外的女人……

“陛下，还记得燕宁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吗？”燕宁站起身，看向他的眼睛，眼眶微红。

“ 陛下生性凉薄，多情，亦是无情。”

“你就是这样看朕的？”

燕宁摇了摇头，“以前的燕宁或许这样想，可现在，不是。”

“陛下，您站的太高了，高到看不见一个燕宁。”

李镜幽深的眸子逐渐凝霜，“何意。”

“因为陛下的帝王之心太重，那里面装载了数代帝王不敢想，不敢做之事。”燕宁轻轻揽住了他精瘦的腰身，贴进了他的怀里。

“陛下，是要做千古一帝的。”燕宁指尖轻轻点着他胸口的位置，声音落寞，“这里，装不下一个燕宁，是不是？”

李镜心头剧震。

他心乱了，听到他心跳声的燕宁，也知道他心乱了。

“燕宁不懂朝政，但也知道历代帝王总是会借助后宫去平衡前朝的关系，所以——”

“所以，你连问都不问，就替朕收下了这些画像。”李镜闭上眼眸，掩盖住里面的涌动的情绪。

“绝巅之上，太冷，燕宁不舍得你一个人。我陪你，好吗？”

“即便，与别的女人一起共事一夫？”他的声音中带着些嘲讽。

言您眉宇轻拧，突然猜不透他的心意。

“养着而己，谁允许你真的碰她们了。”燕宁佯装生气，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

李镜薄唇轻扯，伸手环住她的腰身，紧紧地将燕宁拥入怀中，“蠢女人。”

他一开口，燕宁便知自己赌对了。

“疼，你轻点抱！”燕宁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勾着他的脖颈，踮脚吻向他的喉结，水眸泛红，“你要答应我，不许碰她们，好不好？”

燕宁忍着心头的苦涩，眼神闪躲着，似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委屈和忍耐。

李镜心头揪疼，捧着她的脸，不带有任何地落下一吻，“宁儿，朕没你想得那般无用。”

温热的呼吸打在她酸红的鼻尖，李镜嗓音出其的温柔沉缓，“你是朕的女人，朕怎么可能委屈自己的女人。”

“可是，她们的身世，可以帮助你。”

李镜牵着她的手，走向高台。

“为王时，屈于一人之下，婚姻缔结确实可以拉拢势力为己所用。”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朕的前朝与后宫，朕一人说了算，只有朕权衡他们的份儿，想要掣肘朕，那等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李镜从燕宁的身后环住她的腰身，俯看大殿之下的画像。

“三代为门第，五代为基，九代为家族，十二代方为世家。朕后宫的那些妃嫔出身皆为五代之上，家族权势与地位比之情爱于她们而言更为重要。朕需要用她们的清醒帮朕稳定后宫，这也是为什么朕会选她们的原因。”

燕宁睫羽微颤，心中惊讶不己，她没想到李镜心细如此，就连婚姻都钻研至此。

“所以，你的后宫才这般稳固，她们明知道你我之间不清白，即便心中不好受，也依旧装聋作哑。”

李镜勾唇，“朕选她们之前都派人仔细探查过，选她们，是因为她们看重家族门楣，是因为她们绝对清醒，知道什么该做不该做。朕无需她们所谓的爱，只需要她们老老实实地为朕绵延子嗣，稳固后宫，少拖朕的后腿。”

“你怎么能确保她们一辈子不争不抢？”后宫的尔虞我诈，防不胜防。

“只要后宫有足够多的人听命于朕就可以。”李镜轻轻吻着燕宁的侧颈，声音不寒而栗，“至于不听话的，杀了便是，反正听话知进退的女人多的是。”

“那，那容妃和，和李美人，也是你说的清醒之人？”燕宁可不这么认为。

“宁儿怎么紧张了？是怕朕，还是觉得朕狠毒？”

燕宁不语，只一个劲儿的摇头。

“朕不是君子，也不是一个好人。”

“但会是大周历史上，不，是历代帝王中最举足轻重的帝王。”这是燕宁的心里话。

李镜浅灰色的琥珀眸子中闪过一丝光芒，心头因为燕宁这句话热热的，有激动也有狂喜。

有人懂他，真好。

“你还没说呢，她们两个是清醒之人吗？”如果李镜敢说是，燕宁此时肯定会咬他！

李镜神色慵懒，勾着她的细腰将她的后背牢牢贴紧他的胸膛，道：“容妃，是朕欠她的。至于李美人，不过一个棋子罢了，只是，这颗棋子尚在棋局之上，还不到动的时候。宁儿稍等些时日，朕会给你个交代，嗯？”

燕宁顿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追问道：“所以，李美人不仅仅是你用来让我吃醋的工具，你招她进宫还有别的目的？”

“朕是好颜色，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来之不拒。”

果真如此，她就知道，李镜做事往往带着多重目的，这背后肯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但她还是不死心地多问了句，“可她实在漂亮，真不动心？”

“曹燕宁，朕好颜色，只是纯欣赏，没你想的那般龌龊，朕是人，有底线。”李镜轻咬她的耳垂，带着丝惩罚。

燕宁怕痒，连忙告饶，“陛下，我错了。”

“以后再拿旁的女人气朕，朕一定弄哭你。”

燕宁臊得脸上发红，闷声闷气地点头，“知道了。”

李镜满意地轻声“嗯”了一声，“将画像收起来，你亲自给太后送过去。”

“不要！”

“曹燕宁，自己收下的东西，自己还回去。”

李镜坐在台阶上，一边撑着额头，一边捻着佛珠，笑看着燕宁在大殿下忙里忙外地收拾着地上的画轴。

“我去了？”燕宁披上狐裘，抱着画轴回头看向李镜，“我真去了？”

“去吧。”李镜身子后仰，双肘撑着身后的台阶，神色慵懒恣意。

殿门大开，金色的光线洒进大殿。

燕宁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金光中……

“绝巅之上，太冷。”

“是你说的，要陪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