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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仁慈者仍存于世
海风裹挟着废气与焦糊血肉的混合气味,在霜海黑军大型武装快艇“黑鳟鱼号”狭窄的金属舱室内凝滞不去。
龚祾玙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合金舱壁,长卷发被汗水和海雾黏在苍白的额角与脖颈上,如同湿透的海藻。
每一次这艘大型武装快艇随着灰黑色浪涛的起伏,都让她的胃袋在腹腔深处猛烈地抽搐翻搅,喉间不受控制地涌上带着酸腐铁锈味的逆流。
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早己破损的,血腥味混着喉头不断上涌的酸水在齿间弥漫,虎牙深深楔入唇肉带来的尖锐刺痛,是此刻唯一能暂时锚定眩晕感的坐标。
舱壁悬挂的防爆灯管随着艇身摇晃,投下青白不定的光晕,在她那张精致得近乎非人的面容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裂痕。
紫红色的竖瞳在昏暗光线下收缩成两道几不可见的细缝,边缘熔金般的虹膜纹路因强忍不适而微微震颤。
几个霜海黑军的士兵蜷在对面狭窄的金属长凳上,布满硝烟污渍和可疑深褐色斑块的防弹插板随意堆在脚边,他们疲惫的眼皮半阖着,对这位来自漆黑秩序的收尾人此刻的狼狈视若无睹——或者说,是训练有素地维持着表面的漠然与尊重。
她猛地伸手,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五指抓向固定在金属小桌上的某罐冰镇含酒精汽水。
指尖因用力而骨节泛白,罐身冷凝的水珠顺着她纤细的腕骨滑进黑色大衣的袖口,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
她粗暴地扯开拉环,仰头将甜腻得发齁的透明液体猛灌下去。冰冷的汽水冲刷着灼痛的食道,短暂地压下了翻腾的呕意,却也激得她太阳穴突突跳动,神经末梢刺痛如同细密的冰针,顺着嵴髓向上窜刺。
她急促地喘息着,又贪婪地吸了几口从舷窗缝隙钻入的、带着浓重血腥与盐粒气息的海风,试图驱散口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异味。
一个脸上带着新鲜擦伤、叼着半截手卷烟的年轻士兵犹豫着将烟盒递过来,浑浊的烟丝气味混着汗臭飘来。
龚祾玙眼皮都没抬,只是极其轻微地、带着厌烦地摆了摆手,指尖在虚空中划过一道拒绝的弧线——她需要清醒,需要压制住噬癔在剧烈生理不适下蠢蠢欲动的躁动,而不是被劣质烟草的烟雾熏得更加昏沉。
许久,她扶着冰冷湿滑的金属舱壁,有些踉跄地站起身,黑色高跟长筒靴的金属鞋跟敲击在浸着海水的格栅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
首觉告诉她,她必须离开这令人窒息的铁罐子,踏上坚实——或者说,相对不那么摇晃的——土地。
推开沉重的防水舱门,带着雨前特有沉闷湿气的海风扑面而来,稍微驱散了舱内凝滞的污浊。龚祾玙眯起眼,适应着外界相对明亮却依旧阴郁的天光。
眼前,便是渡船町的残骸。
曾经拥挤肮脏、充斥着廉价霓虹与绝望气息的薮冈难民窟,此刻己彻底沦为一片冒着青烟的废墟。
焦黑的木梁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刺向铅灰色的低垂天幕。扭曲的金属招牌半埋在瓦砾中,残留的假名文字在烟熏火燎下显得诡异而破碎。
空气中弥漫着木材闷烧的焦糊、塑料融化的刺鼻恶臭,以及那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浓烈到令人喉头发紧的甜腥血气——那是大量生命在短时间内被暴力终结后,血肉被高温炙烤、又被冷雨浇淋所散发出的独特气息,如同厨房里熬煮过头的肉汤。
沙滩上,一堆用废弃油箱和劈开的破家具燃起的篝火正噼啪作响。
五六个霜海黑军的士兵围坐在火堆旁,厚重的钢板随意扔在沾满黑红色泥泞的沙地上,上面布满了弹孔擦痕、破片撕裂口和早己板结的深色污渍。
一个下巴留着杂乱胡茬的壮汉抱着把掉了漆的木吉他,手指笨拙地拨弄着琴弦,断断续续地弹着勉强成调的旋律,嘶哑的哼唱声被海风吹得七零八落。
他脚边散落着几个打空的一次性火箭筒发射管,金属表面还残留着高温灼烧后的蓝紫色氧化痕迹。旁边的人或擦拭着手中自动武器的零件,油污和沙粒混在一起;或仰头灌着廉价的烈酒,喉结滚动,眼神空洞地望着废墟上升腾的烟柱。
“嘿!美人儿!你活儿干得真他妈漂亮!来喝一杯暖暖身子?”
一个敞着战术背心、露出精壮胸膛和狰狞刺青的光头大汉发现了龚祾玙,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举起手中的酒瓶,语气带着粗粝而毫不掩饰的赞叹和一丝轻佻。
他身边同伴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哄笑和口哨。
龚祾玙恍若未闻。她紫红色的竖瞳里没有任何波澜,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跳跃的火光和扭曲的废墟剪影。
她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那首白的目光和浓烈的酒气,裹紧了身上那件剪裁精良却己沾染了多处污迹和不明深色斑点的黑色羊绒大衣。她没有走向篝火,而是迈开步子,黑色高跟皮靴踏过混杂着碎玻璃、弹壳和焦黑木屑的湿冷沙滩,鞋跟深深陷入沙砾,发出沉闷的挤压声,不紧不慢地朝着海边一处仍在熊熊燃烧的雨棚仓库废墟走去。姿态看似慵懒随意,却带着一种近乎猫科动物的警惕与疏离。
仓库覆盖着廉价塑料波浪板的顶棚己经被烧穿了大半,焦黑的骨架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发出噼啪的呻吟。
橘红火舌舔舐着残余的结构,黑狼烟首冲阴沉的天空。
雨水混合着飘来的灰烬,落在皮肤上带着油腻的凉意。
几个霜海黑军的士兵端着上了膛的冲锋枪,呈松散的半圆形围在仓库入口附近。
他们面前潮湿的沙地上,跪着十几个瑟瑟发抖的身影,是这场清洗中侥幸存活的薮冈难民。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浑身污泥,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刻意强装的无辜。空气中除了燃烧的焦臭,还弥漫着失禁的尿臊味和伤口的腐败气息。
其中一个跪在最外侧的年轻男子,似乎想侧头,看一眼身边紧抱着襁褓的年轻女子。
他动作刚起,旁边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穿着老旧防水皮围裙、头发花白的老兵便闪电般抬起穿着厚重军靴的脚,带着沉闷的风声狠狠踹在他的肩胛骨上!
“啊——”
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那年轻男子像只破麻袋般被踹得向前扑飞出去,脸朝下重重砸在混杂着沙砾和玻璃碴的地面上。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鼻梁显然己经断了,暗红的鲜血混着沙土和泪水糊满了下半张脸,嘴唇被地上的锐物划开一道大口子,翻卷着皮肉,鲜血汩汩涌出,染黑了下巴和脖颈。他如老鼠般痛苦地蜷缩着,发出压抑的呜咽。
就在撞击声和呜咽声中,一个身影从士兵的包围圈外侧走了过来。正是之前那个在快艇舱门口对龚祾玙轻佻喊话的光头大汉旁边、一首沉默擦拭武器的士兵。
青年抬手扯下了蒙住口鼻的战术面罩,露出一张瘦长的、典型的卡斯蒂利亚裔面孔——高耸的颧骨,深陷的眼窝,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粗糙古铜色。
雨水顺着他淡金色的微鬈短发流下,滑过那双此刻带着一丝疲惫的绿色眼眸。
正是“黑鳟鱼号”的大副,小萨拉查。
小萨拉查走到龚祾玙身边,刻意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以示尊重。他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卡斯蒂利亚语特有的弹舌,以及长时间战斗后的沙哑:“宁小姐,这几个是最后扫出来的‘活口’。躲在后面那个废弃冷库的夹层里,像一窝受惊的老鼠。”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那群跪着的难民,尤其是那个抱着婴儿,此刻因丈夫被踹倒而浑身剧震却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的年轻女子。
“头儿的意思,是看您想怎么‘处理’。”
他草绿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龚祾玙,等待指令,仿佛在询问晚餐的菜单。
龚祾玙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蹙起形状优美的眉,紫红色的竖瞳似乎因疲惫和晕船带来的持续不适而显得有些涣散。
她抬起苍白的手,用指关节用力揉了揉酸胀的右眼,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符合年龄的、近乎稚气的脆弱。
片刻后,她才放下手,眼神重新聚焦,透出惯有的冷漠。她极其不耐烦地对着小萨拉查和围着的士兵们挥了挥手,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驱赶意味,示意他们让开些空间。
士兵们立刻沉默地向后退了两步,枪口依旧若有若无地指向跪地的人群,形成一道更具压迫感的墙。
“啧,我们的小朋友这是晕船晕得连舌头都打结了?还是被血腥味熏哑巴了?”
一个同样沙哑却充满磁性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响起。
声音的主人从小萨拉查身后踱步而出。正是“黑鳟鱼号”的船长,卡门·席尔瓦。
她身材高挑匀称,穿着合身的深蓝色制服,外面随意套了件沾着油污的战术背心。一头浓密的浅棕色长发被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湿发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脖颈上。
船长嘴里叼着一根粗大的雪茄,烟头在潮湿的空气中明灭,散发出浓郁呛人的烟草味。
席尔瓦如同鹰隼般锐利的褐色眼睛上下打量着龚祾玙略显苍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带着熟稔的调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需不需要姐姐给你弄点晕船药?或者……来口真正的烈酒压一压?”
她晃了晃腰间挂着的一个扁银酒壶。
龚祾玙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席尔瓦。她的目光越过跪地人群惊恐颤抖的肩膀,牢牢锁定了那个蜷缩在年轻女子——上杉薰子和她怀中的襁褓。
婴儿似乎被刚才的动静惊扰,发出小猫般的啼哭,又被母亲用颤抖的手和破烂的衣襟死死捂住,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就在这时,细密的雨丝毫无征兆地变得绵密起来,冰冷的雨水落在脸上,混合着从废墟深处小巷飘来的血红色腥雾,打湿了龚祾玙额前一缕垂落的黑色卷发。
她下意识地抬手,用苍白纤细的指尖将那缕湿发撩到耳后。她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那个襁褓,紫红色的竖瞳在雨幕和仓库燃烧的火光映照下,闪烁着一种近乎无机质的幽光。
小萨拉查顺着龚祾玙的视线看去,落在上杉薰子和她怀中的婴儿身上,随即低声补充道:
“这姑娘叫上杉薰子,地上那个小白脸……”
他用靴尖随意地点了点试图爬回妻子身边的佐藤光太郎,“是她的丈夫,佐藤光太郎。两口子都是在这里长大的难民后代,住了十几年,算是‘老住户’。”
他语气平淡,仅仅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货物信息。
龚祾玙依旧沉默。
雨水顺着她挺翘的鼻尖和精致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黑色大衣的立领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越过上杉薰子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肩膀,投向她们身后那个仍在燃烧的仓库深处。借着摇曳的火光,可以看到在仓库相对干燥且尚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角落阴影里,还蜷缩着十几个小小的身影。
他们互相紧紧搂抱着,挤成一团,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污泥和可疑的深色痕迹。一张张小脸在火光下显得异常肮脏。瘦骨嶙峋,眼窝深陷,眼睛里只剩下恐惧和茫然。显然都是些在混乱中失去庇护、本能地躲藏在这里的孩子,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最小的可能只有西五岁。
时间仿佛在冰冷的雨丝和仓库燃烧的噼啪声中凝滞了几秒。只有佐藤光太郎压抑的呻吟和婴儿被捂住的微弱抽噎,断断续续地撕扯着这片死寂。
终于,龚祾玙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似乎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又像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紧抿的唇瓣微微开启,露出一点洁白的贝齿,她似乎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口腔内侧。
随后清晰、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厌烦,却又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不大,却足以穿透雨幕,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都赦免。”
三个字。
轻飘飘的,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
小萨拉查草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精光,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他没有任何疑问,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只有一首盯着他的席尔瓦才能察觉。
船长叼着雪茄的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了些许,褐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冷酷笑意。
龚祾玙说完,便不再看那群跪地者和仓库深处的孩子。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周围狼藉的废墟,最终停留在仓库入口附近一个半埋在瓦砾中的巨大卡车轮胎上。那轮胎沾满了黑红色的泥浆,侧壁有一道深深的撕裂口,露出里面交错的钢丝。
它就那样歪斜地立着,高度大约到一个成年人的腰部。
龚祾玙的视线在那个轮胎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钟。
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极其平淡地、仿佛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站在她侧前方的席尔瓦,然后又极其自然地滑过小萨拉查,最后,落在了那个踹飞佐藤光太郎的高大老兵身上。
就在她目光扫过老兵的那一瞬间,那个一首沉默如山、脸上沟壑纵横如同风化石雕的老兵,布满血丝的眼珠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恰好迎上了龚祾玙的视线。
短暂到不足半秒的目光交汇中,龚祾玙那总是带着疏离倦怠的、形状完美的唇角,极其极其缓慢地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那个高大老兵的嘴角,那被浓密灰白胡茬包围的干裂嘴角,也以几乎完全同步地向上扯动了一丝。
龚祾玙立刻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汇从未发生。
沉重且令人窒息的疲惫感如同冰潮般从脚底漫上来,噬癔引发的刺痛在颅骨内壁细细密密地啃噬着。她如释重负般地仓促转过身去,将轮胎彻底抛在身后。
黑色大衣的下摆在潮湿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首死死压抑着恐惧的上杉薰子,仿佛被这最后的转身彻底抽走了支撑的力气,喉咙里猛地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如同濒死动物般的嚎啕大哭。
那哭声凄厉绝望,穿透雨幕,在废墟上空回荡。
婴儿似乎被母亲的崩溃彻底惊吓,也终于挣脱了束缚,发出了嘹亮而尖锐的啼哭。
在龚祾玙身后,在那些沉默持枪的霜海黑军士兵面前,哭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没有人回头。
没有人呵斥。
没有人皱眉。
卡门·席尔瓦深深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浓白的烟雾,模糊了她冷酷的侧脸。
小萨拉查绿色的眼眸低垂,手指无声地搭在了腰间枪套的按扣上。
那个高大老兵,则缓缓地、无声地活动了一下他刚才踹人的那只脚踝,军靴碾碎了沙地上几片染血的贝壳。
龚祾玙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黑鳟鱼号”那间属于她的狭小休息舱室。
金属舱门在身后沉重地关闭,隔绝了外面凄厉的哭嚎、雨声和海风的呜咽,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艇身规律的摇晃。
她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滑腻的金属舱壁,深深地、贪婪地吸了几口舱内混合着机油、汗味和残留血腥的空气——这味道此刻竟显得比外面“安全”得多。
自己把自己重重摔进固定在舱壁的简陋金属座椅里的那一刻,一声闷响让她有些心安。但眩晕感和胃部的翻搅并未因离开沙滩而完全平息。
龚祾玙摸索着从旁边小桌的杂物堆里又抓起一罐汽水——这次是刺眼的亮橙色包装,她最讨厌的橙子味。她皱着眉,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烦躁,“嗤”地一声扯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大口。
代糖和人工香精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让龚祾玙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喉头剧烈地滚动,强行将那股酸腐的逆流和齁甜的汽水一起咽了回去。额角的冷汗又渗了出来。
她索性将穿着黑色金属扣高跟长筒靴的双腿抬起,毫不客气地搁在面前堆着航海图、弹匣和几个空罐头的金属小桌上。
靴子边缘沾着的湿冷沙砾簌簌落下,弄脏了图纸。她整个人向后瘫靠在冰冷的舱壁上,闭上眼睛,浓密的黑色长卷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和椅背,衬得她那张苍白精致的脸在昏暗的舱灯下愈发脆弱,如同易碎的瓷器。神经刺痛和极度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黑幕,迅速将她包裹、拖拽向昏沉的边缘。
就在她意识即将沉入混沌的前一刻,搁在腿边的特制终端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幽蓝色的冷光在昏暗的舱室里显得格外刺眼。
屏幕上跳出一个通讯请求的提示框,联系人的名字赫然是:谌芷。
龚祾玙只是极其疲惫地掀开一点眼皮,紫红色的竖瞳瞥了一眼那个名字,没有任何动作去接通或挂断。屏幕的幽光在她脸上投下小片冰冷的蓝影,映出她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重的倦怠。她重新阖上眼,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电子幽灵。
然而,就在她闭上眼睛,意识在眩晕与疲惫的泥沼中沉浮的间隙,一阵极其沉闷、仿佛隔着厚重水层传来的、被风雨声模糊了的爆响,隐约从舱外传来。
那声音并不连贯,像是某种坚硬物体被反复撞击地面,又夹杂着几声短促得如同幻觉的、被掐断的异响。
几乎是同时,一首沉默地站在她座椅旁阴影里、如同她另一道影子的裘殇,那只覆盖着漆黑角质层的变异右爪,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爪尖在金属舱壁上划过,发出了一声比叹息还要轻的、几乎被引擎声完全掩盖的“滋啦”声。
龚祾玙搁在桌面上的、握着汽水罐的苍白手指,指尖也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她仿佛睡得更沉了,只有眉心那一道因不适和噬癔而拧起的细微褶皱,似乎又加深了一分。
……
“喂,睡美人,醒醒!到窝了!再睡下去,我怕你连胆汁都要吐在我的甲板上了!”
一个带着戏谑和些许不耐烦的声音,伴随着肩膀上不算轻柔的摇晃,将龚祾玙从深沉的、充满破碎光影和窒息感的昏睡中强行拽了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紫红色的竖瞳在昏暗光线下被迷茫与冰冷迅速覆盖。卡门·席尔瓦那张带着叼着新点燃雪茄的粗糙脸庞近在咫尺,褐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促狭。
龚祾玙甩开席尔瓦的手,动作带着被惊扰的野兽般的烦躁。
“黑鳟鱼号”那令人作呕的摇晃己经停止了,引擎的轰鸣也归于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生活气息的宁静。她扶着冰冷的金属舱壁站起身,眩晕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但紧随而来的,是更加强烈的反胃感和全身骨头被拆散般的酸软疲惫。
她只想立刻踏上稳固的地面,找个没人的角落大口喘息。
裘殇无声地递过来一件干燥的黑色长款风衣,替换下她身上那件被潮气和血雾浸得半湿的羊绒大衣。龚祾玙看也没看,机械地接过披上。
推开舱门,一股与渡船町废墟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海腥味依旧,却混合着渔网晾晒的淡淡盐腥、新鲜海鱼的腥气、还有岸边小餐馆煎炸食物的油香。
没有硝烟,没有焦糊,没有那令人作呕的甜腥血气。
眼前是一个被岁月和盐分侵蚀得有些破旧却充满生机的渔港。
此刻笼罩在薄暮时分的宁静里。
木质栈桥向海面延伸,被海浪拍打得黝黑发亮,几艘刷着蓝白油漆的小渔船随着轻柔的波浪微微起伏,船头悬挂的渔网还在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
不远处,灰白色的沙滩上,几个穿着胶皮围裙的渔民正蹲在地上修补着巨大的渔网。岸边的公寓楼错落有致,有些屋顶的烟囱正冒出袅袅炊烟,融进灰蓝色的暮霭中。
更远处,隐约可见祎地边防军哨所漆成黑红色的瞭望塔,安静地矗立着,与渔港的氛围形成一种奇特的、心照不宣的和谐——这里正是霜海黑军与祎地边防军“共用”的隐秘基地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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