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残忍的世界

钢铁的呼吸在寒夜中凝结成霜。

谌珂语倚在卸货区锈蚀的龙门吊支架上，军用夜视镜滤过漫天雪尘。六公里外，堡垒山脉的黑色轮廓正吞噬最后一丝月光，像蛰伏的巨兽弓起脊背。她调整呼吸频率，让肺部适应零下二十度的空气——这是车琛族父亲遗传给她的天赋，在极寒中保持血液流速的能力。

耳麦里传来三组汇报："报告谌队，集装箱C7，确认钽-203合金缺失0.8吨。"

冰晶在她睫毛上绽开，倒映着下方厂区的全息投影。龚氏重工集团BLS3-112步兵武器工厂的十二座反应釜如同钢铁巨人，淡蓝色冷却液顺着管网奔流，在雪地上蒸腾出诡谲的雾气。这座吐出了全镇每年六成GDP的庞然大物，此刻正像被蛀空的机械圣殿般寂静。

"队长，要通知治安局吗？"新人小罗的声音带着迟疑。

她摘下左手战术手套，指腹擦过腰间的乌木刀柄。这是自己去年年终那场任务立功的奖励，七十三厘米的合金长刃沉睡在皮革刀鞘里，刀镡上刻着自己要求的车琛族谚语——凶猛的狼应该一首狩猎。这把刀，她给取名为“家伙事”。好听好记，自己乐意。

“等他们带着印章爬到现场，流失的钽合金早变成黑市里的子弹了。"天蓝色瞳孔收缩成两道冰棱，她抬脚碾碎地面积雪下的透明薄膜。这是上周才投入使用的防冻涂层，此刻却沾着几不可见的褐色污渍。

靴跟与钢板碰撞的脆响惊飞了暗处的寒鸦。当部下们追上来时，只看到队长灰色大衣的下摆掠过转角，深蓝色高领毛衣领口露出一截黑色战术背带。他们太熟悉这个场景——每当那柄长刀在鞘中发出蜂鸣般的震颤，就意味着追猎开始了。

她在通风管道的阴影里蹲下，战术手电筒光束切开黑暗。两指宽的金属夹层中，凝结的冰霜呈现出不规则的放射状裂纹，就像有人在这里使用过特殊仪器。刀尖轻挑，半片带编码的防冻膜飘落在她掌心。

"通知总控室，调取过去72小时所有液氮运输车的行驶记录。"她的吐息在面罩内侧结霜，"重点查加装过第二贮液罐的改装车辆。"

雪突然下得急了。

穿过精炼车间时，她的长靴在环氧地坪上踩出细碎回响。流水线机械臂仍保持着停工姿态，其中一具的钛合金指关节残留着暗红色擦痕。她凑近嗅了嗅，烟草与机油的混合气息刺入鼻腔——和三天前在4号公路截获的那辆走私车后备箱里的味道完全相同。

"队长！第三熔炉的监控数据有17秒空白！"耳麦里的惊呼伴随着电流杂音炸响。

谌珂语反手按住刀柄疾奔，大衣下摆掀起的旋风卷起地面积雪。当她冲进中央控制室时，十七面全息屏幕正同时闪烁着血红色的数据流。值班工程师瘫坐在椅上，后颈插着半截冰锥，融化的冰水混着血珠滴进衣领。

她没有触碰尸体，而是将夜视镜切换到热成像模式。控制台边缘残留着半个掌印，体温余痕显示对方离开不超过十分钟。当视线扫过通风口时，某种晶体反光刺入瞳孔——那是车琛族葬礼才会使用的金刚石碎屑。

雪原的咆哮声突然穿透厂房。她跃上控制台推开防爆窗，狂风中隐约传来雪地摩托的引擎轰鸣。三百米外的厂区围墙上，三个黑影正翻越激光栅栏，他们背上长方形的金属箱在月光下泛着钽合金特有的暗青色。

"行动队全员，启动4级追击预案。还有，让边防军在0052车站做好准备，什么大家伙都摆起来！"她的声音比数控机床的轴承更冰冷，"优先确保货物完整，其他的事..."合金长刀出鞘的蜂鸣截断了后半句话，刀身腾起的白雾瞬间汽化了飘落的雪花。

当第一个走私犯转身举起手枪时，正好看见那道灰色残影从十米高的冷凝塔纵身跃下。谌珂语在空中扭转腰身，长刀划出的炽白光弧切开雪幕，被高温熔化的弹头化作铁水溅落在雪地上。着地瞬间，她顺势前滚卸去冲击力，左腿横扫击中对方膝窝的声响，清脆得像弄断一根冻硬的树枝。

另外两人开始向不同方向逃窜。她甩出刀柄末端的合金索缠住最近那人的脚踝，右手己摸出后腰的冲锋手枪。子弹穿透第二人右肩时爆开的血花，在雪地上泼洒出诡异的曼陀罗图案。

"货物。"她把刀锋贴在第一人喉结上，天蓝色眼睛倒映着对方因吃痛而扭曲的面容。当注意到走私犯耳后的绿色甲虫时，瞳孔微微收缩——这是恩菲诺北方大联合那边最臭名昭著的武装组织——卓斯提的标记。

雪原突然陷入死寂，首到刺耳的刹车声撕裂夜幕。三百米外，五辆没有牌照的装甲越野车正碾过隔离带，车顶的车载火炮开始充能。

谌珂语扯下俘虏的战术面罩，在看到那道贯穿左眼的刀疤时，指尖陷入掌心。这个特征与母亲的卧室里，那份1593年车森内战战犯名单上的某个肖像完全重合。

"告诉你们的老板。"她将“家伙事”刺入雪地，刀身释放的热浪瞬间融化出三米见方的焦土，"三十多年前你们那叛逃的人，该回来还债了。"

当第一阵炮火摧毁剩下的雪地摩托，照亮雪原时，她的耳麦传来总部加密频道的电流杂音。母亲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波动："谌珂语队长，我命令你立即带领02常规行动队全体撤离现场，现在，龚氏重工集团安保部和祎地秩序局肃正系统将接手协调负责处理此事。."

长刀划破夜空的声音代替了回答。在装甲车火炮炮口旋转的瞬间，她灰色大衣的残影己没入厂区交错的管廊。雪越下越大了，堡垒山脉的轮廓正在暴风雪中扭曲变形，如同某个巨大阴谋缓缓咧开的嘴。

祎地秩序局堡垒山分局铁岸市肃正系统驻雁过镇分部。离审讯室不远的会客厅。

“别苦着脸了，大姐。喝一杯水吧…”队员金吾远双手端起一次性水杯，献殷勤似的向谌珂语递过去。

“放下吧…让我在这里坐一会儿，杜长官前天送过来的糖我就放在咱们办公室那个蓝色的柜子里，累了或者嘴馋的就自己开车回去…这边的事，我来处理就好”。谌珂语握着“家伙事”的刀柄，眼神露出在队员面前少有的严肃。

回答只有沉默。二十几个队员或站或立，各自低着头沉默不语。

许久，谌珂语从沙发上站起来，提着“家伙事”，推开审讯室门口的警卫，首接冲了进去。

审讯室灯光明亮，气温似乎比外面还要冷。龚氏重工集团铁岸市辖区指挥官杜珥和肃正系统副主任谌芷一齐坐在靠门的椅子上，盯着硬化玻璃后面，那个被束缚在审讯椅上，看不清表情的男子。正对着他的，是一位审讯专家和一位翻译。

“尼基塔?伊万诺夫维奇?科瓦连科，1572年生于恩菲诺北方大联合车森自治共和国卡尔加地区，前车森安全卫队少尉。车森内战时期跟随叶夫根尼?伊万诺维奇?布拉托夫少校叛变加入恩菲诺北方大联合国防军第五集团军，战争结束后…”谌珂语看着审讯的记录，天蓝色瞳孔微微颤抖。

“谌队长，请坐吧。”温柔的女声安抚了湖泊轻微的荡漾。

谌珂语转身，看到杜珥长官站在座椅旁，伸出仅剩的右臂接过长刀，将背带固定在墙上的挂钩上，任由“家伙事”独自悬挂。

“科瓦连科先生，如果你现在能告诉我们卓斯提组织在边境的部署和任务目的，我们就不会把你转交给恩菲诺北方大联合当局。据我所知，他们的内务部在审讯时会动用酷刑并公开发布，为那些电影制作者提供免费的素材——我想你一定不愿意…”

这次的审讯声音比以前还要强硬，连谌珂语这种零下二三十度都能活蹦乱跳的人都能因此起一层鸡皮疙瘩。

“我再问你，现在你们的老板…还是叶夫根尼?伊万诺维奇?巴拉托夫吗？”杜珥走到审讯专家身边，靴跟清脆的响声让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坐在另一边的那个人只是摇了摇头。

“爸他…”谌珂语刚想说话，就被母亲谌芷按住，只来得及小声惊呼一下。

“少校他…他早就不是老板了…老头子，真的该死，又丢下我们这批老部下跑了！”科瓦连科苦笑着，咳出数滩血痰，吐在地板上。

“那你们现在的老板是谁？”杜珥右手按在桌子上，双眼似鹰一般尖锐。

“弗拉基米尔?罗斯托夫…我只能说这么多，其他的什么部署、目的我都不知道。我只想趁还能拿起枪的时候，多挣点钱…”科瓦连科终于抬起了头，仿佛在乞求怜悯，混浊的眼神像是有几滴泪水。

“谌队长，过来。”杜珥转过头。

科瓦连科低下了头。

谌珂语读懂了杜珥的眼神，她迅速拿起“家伙事”，快步走进审讯室，皮靴沉闷的声响与墙上的钟声同时发出。

她拔出长刀，缓步走到科瓦连科身边。科瓦连科抬起头，的眼神盯着谌珂语天蓝色的瞳孔观察许久，眼睛不断地眨动。

“你的眼睛…和少校很像…”似一声叹息，从科瓦连科颤抖的嘴里吐出。

谌珂语听不懂他的语言。她举起长刀，迅速挥下，刀与空气摩擦，闪出一道炽白光弧。

审讯椅的棕色皮带被从脖颈流出的鲜血迅速染红。许久，地板上又多了几点棕色痕迹。

审讯室内发出的最后一个声音，是谌珂语的收刀声。

正门门口停车场。二十几个队员站在五辆越野车旁。

“大姐出来了！”金吾远指着一个背着长刀下楼的模糊身影，小声呼唤。

“傻不傻啊你们！大半夜不躲车里开空调，站在外面吹风干嘛？！”谌珂语一路小跑到队友身边，大声斥责道。

“哎呀，大姐有任务，我们当然不能独自回去～”金吾远脸都笑皱了，一只手帮谌珂语打开车门，另一只手则伸进口袋，掏出一支烟递给队长。

“别，我妈她还在里面，她看到我抽烟的话，我休假就完了！”谌珂语赶紧把金吾远拉进车里，将烟塞回金吾远手中。

“好好好，队长…都几岁了还怕老妈啊…”金吾远把烟塞回口袋，嘟嚷似的小声抱怨。

“哎呦——”

回应他的是队长的肘击。这一击让金吾远抱着手臂呲牙咧嘴，但很快他又恢复成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谌珂语抱着“家伙事”，等到车开上高速公路的时候，才从口袋里拿出烟，靠着车窗，看着远处一片漆黑的堡垒山脉，自顾自地吞云吐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