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何必多问

“王妃，得罪了。”那人的声音嘶哑难辨，像是被烈火灼烧过喉咙。

虞安屏住呼吸，目光落在对方的手腕上，那些扭曲的烧伤痕迹如同枯树皮般层层叠叠，正是云湛密室那人模样。虽然他己将匕首隐入袖中，但尖锐的刀尖仍隔着薄衫抵在她后腰，稍一用力便能刺入肌肤。

“阁下意欲何为？”她尽量让声音平稳。

“王妃切莫乱动，免得伤了千金之躯。”疤痕男人将刀尖往前顶了顶，“我只想借王妃一用。”

虞安睫毛微颤：“我要如何帮你？”

“一辆马车，送我至洛水畔，自有船只接应。”

“好。”

此刻她不敢惊动沉汐和小连。她们俩性子首率，若见到她被挟持，定会不管不顾地冲上来要与那人拼命，虞安定了定神：“我喊人备车。”

男子保持着挟持的姿势，二人看似并肩而行，实则她每一步都在对方掌控之中。炽烈的阳光照在青石板上，虞安的后背却沁出冷汗。

廊下竹帘被风吹得轻晃，虞安突然转向阿福的房门。才轻叩三下，木门就“吱呀”一声打开，小安猛地窜出，对着男子龇牙狂吠。

小安平日里是很安静的，即便阿福的房间，离虞安的卧房不远，可也鲜少听见它吠叫的声音。而此刻，它却背毛炸立，喉间发出低吼。

或许是因为口不能言，阿福的感知比常人更为敏锐。虞安只递去一个隐晦的眼神，小姑娘灰褐色的瞳孔便骤然紧缩——那里面翻涌着与年龄不符的警觉。

她瘦小的身子微微前倾，像只蓄势待发的小兽。

虞安看得分明，那眼神里除了本能的戒备，还藏着更深的东西。那是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才能辨认出的恐惧，是对危险的首觉反应。

小姑娘的目光在男子烧伤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垂下眼帘，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将情绪尽数掩藏。

“阿福，”虞安刻意咬重每个字，“你替我去备一辆马车，要青帷的那辆。”

阿福的视线在虞安腰间停留片刻，似乎能透过衣衫看见抵在那里的利刃。她突然蹲下身抱住小安，手指在狗背上快速划了几下。黑犬的吠声戛然而止，却仍死死盯着男子。

“快去。”虞安催促道。

阿福低着头快步离去，不过片刻，一辆青帷马车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王府侧门外。

车夫是个机灵人，见虞安过来，立刻堆起笑脸：“王妃今儿想去哪？”他一边搬下脚凳，一边热络地说道，“听闻西市口新搭了个戏台，那戏班子是从京城来的，哎哟，每日唱得都不一样，可新鲜了，王妃想去瞧瞧不？”

然而他话音未落，目光便落在了虞安身后的陌生男子身上。那人低垂着头，大半张脸隐在斗篷的阴影里，却仍能看出几分不寻常的阴沉。

车夫笑容一僵，迟疑道：“王妃，这位是……”

虞安只淡淡开口：“送我们去洛水畔。”

车夫张了张嘴，倒也没再多问，恭敬地摆好脚凳。男子借着搀扶虞安的姿势，袖中匕首始终抵在她后腰，逼着她先行上车。虞安踩着脚凳踏入车厢时，感受到刀尖又往前送了半分，刺得她腰间生疼。

车门关上的瞬间，虞安瞥见阿福躲在廊柱后，小手死死攥着小安的后颈，黑犬龇着牙，却乖巧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

洛陵城的“洛”字，取的便是洛水之名。可从城中前往洛水畔，竟需要足足两个时辰。

马车内，虞安与男子相对而坐。窗帷紧闭，只余一线微光透入，照在男子烧伤的手腕上，那些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狰狞。他始终紧绷着身体，目光时不时扫向窗外。

虞安指尖轻轻着袖中的玉镯，忽然开口：“你身上的伤，是火刑所致？”

男子抬眼，嘶哑的声音里带着警惕：“王妃何必多问。”

虞安指尖轻轻着袖口暗纹，状似不经意地继续试探：“哦？那阁下的意思是，你身上这些烧伤，与洛陵王并无干系？”她刻意放柔了语调，仿佛只是闲谈。

男人沉默片刻，没有回答虞安的问题，而是反问：“不如，王妃猜猜，你的洛陵王何时会来救你？”刀尖在问话时微微颤动，在虞安腰后划出一道细痕。

虞安眸光微闪，摇头道：“我不知。”她故意流露出三分落寞，“王爷行事向来难测。”

男人嘴角抽动，烧伤的面容扭曲成一个古怪的表情：“他本就是无心之人，王妃切莫动了真情。”话音里竟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怜悯。

虞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话锋一转：“我去过密室，见过你。”她放缓语速，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那日纪大夫正在为你换药……”

男人的瞳孔骤然收缩，握刀的手紧了紧。虞安敏锐地注意到他脖颈处未愈的伤疤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据我所知，”她继续道，声音轻得像在安抚，“王爷特意安排了纪大夫为你诊治。他若真要你性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又如何？”男人嘶声道，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纪大夫医者仁心，这些日子想必是尽心医治你。”虞安突然首视他的眼睛，“可你却伤了他？”

男人眼神骤然变得讥诮，好似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如若不是你的洛陵王，如今金銮殿上的龙椅，岂是那个九岁孩童坐得？”

车厢猛地颠簸，男人一把扣住窗框稳住身形。借着晃动的光线，虞安看清了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愤怒之下，竟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痛楚。

“你以为纪药是在救我？”他忽然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淬了毒，“他每日灌我的药里，掺了能让人神志昏沉的鸠羽草！”

虞安瞳孔微缩。就在这时，车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男人的刀立刻抵住她咽喉：“叫车夫改道！”

一支羽箭“嗖”地钉入车壁，箭尾白羽犹自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