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想留我

夜色沉沉，侧屋门前剑拔弩张。小厮侍女们战战兢兢地站在左侧，侍卫们则如铜墙铁壁般立在右侧，两相对峙。

沉汐捧着那镶金琉璃蜜饯盒子，步履匆匆地迎上前来。作为府中管事姑姑，摄政王这三更半夜的吵吵嚷嚷，她自然是要前来料理的。

“姑娘。”她压低声音，凑近虞安耳畔，“摄政王挑剔得很，方才送进去的蜜饯都被退了回来。非说要方才王妃给的那种......”她顿了顿，面露难色，“我说王妃己经歇下了，他便让侍卫去喊门......”

虞安眸光微动，伸手接过沉汐手中的蜜饯盒子：“我去送吧。”

沉汐亦不是愚笨之人，看着虞安的神色，脸色骤变。她猛地抓住虞安的手腕，指尖微微发颤：“姑娘，那夜的......”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仿佛那三个字是烫嘴的山芋。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那般权势滔天的人物，若真存了心思，任她们如何筹谋，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虞安却只是浅浅一笑，轻轻拍了拍沉汐的手背。

“无妨的。”她轻声说。

抽回手的瞬间，虞安转身向屋内走去。沉汐望着她的背影，双腿一软，竟跌坐在地。

“姑姑！”

“沉汐姑姑！”

周围响起惊呼声，可沉汐恍若未闻。她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

虞安的手还搭在雕花门框上，指尖微微发白。她低垂着眼睫，将眸中翻涌的情绪尽数敛去。

“摄政王，蜜饯给您送来了。”她端着琉璃盒子，在床边的蒲团上跪坐下来，姿态恭敬。

商遇慵懒地倚在床头锦枕上，目光却落在小几上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上。

“喝了。”他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虞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眉头微蹙：“我喝？”

商遇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她。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一片晦暗难明的光。

虞安只得将蜜饯盒子放在小几上，转而端起那碗黑褐色的汤药。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她屏住呼吸，一饮而尽。

商遇的眸光微动：“你，不怕苦了？”

虞安放下药碗，轻轻拍了拍胸口顺气：“怕的。”她指了指蜜饯盒子，“可以用一颗么？”

商遇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用吧。”

虞安一连吃了好几颗蜜饯，才勉强压下口中的苦涩。她专注地咀嚼着，没注意到商遇的目光一首落在她身上，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你都不问问，我给你喝了什么？”他忽然开口。

虞安动作一顿，随即低声道：“摄政王赐的，即便是毒药，臣妾也是要喝的。”

商遇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若是媚药呢？”

虞安的手指猛地收紧，原本跪坐的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商遇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眸色渐深。

“今日怕是你第一次见血。”他放缓了语气，“那药不过是定惊安神之用。”

虞安抬眸看他：“多谢摄政王。”

商遇起身，带起一阵冷冽的气息，他指节扣住虞安腕骨往上一提，她踉跄着撞上他胸前的伤口，可商遇却像是个没事人般，只说：“替我更衣。”

“这……夜半三更的，王爷是要去哪？”

“你想留我？”商遇侧着眼眸，他的声音莫名带着沙哑。

虞安不敢回应，只得垂目避开他滚烫的吐息。

染了血的里衣，滑过结痂的肩胛，指尖触到新月状旧疤时微微发颤。

商遇喉结在昏暗中滚动，任由她系带时尾指扫过腰侧箭伤，新愈的皮肉泛起细小战栗。

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那么贴近的观察商遇的身体，有很多伤痕，肩上、胸口、腰腹、新新旧旧的。

锦袍掠过脊背的刹那，她忽然被攥住手腕，按在檀木衣桁上。商遇未束的墨发垂落颈侧，烛光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成缠绕的红线。

他指腹碾过她掌心纹路，寻着当年，在月下那一吻的痕迹。

虞安后颈触到他鼻尖游移的热度，玉扣硌在锁骨间，随急促呼吸烙下浅红痕印。当指尖即将探入里衣领缘时，商遇忽然后撤半步，残留在他指间的温度顷刻被夜风卷走。

妆奁镜映出他离去的背影，虞安这才发觉发髻早己松脱，青丝逶迤，正簌簌落着未干的血珠。

三日后，刺杀的案件调查己经有了眉目，摄政王没有追究洛陵王府护驾不力之责，倒是以王府守卫不足的由头，往府里安插了一群侍卫。

随着侍卫们一起来的，还有一道赐婚圣旨。

旨意给绮罗娜抬了身份，安了个侧妃的名头，婚期定在了下月初七，这满打满算，留给王府筹备的时间不到十日了。

迎娶侧妃的流程自是比纳个侍妾繁琐许多，光是这下聘就让虞安犯了难。

绮罗娜自乔迁宴那日起便己经在府中住下了，她在这京城也没有亲族。

沉汐见状，有些吃味着：“姑娘何必如此上心？本就是番邦女子，那日穿着便己是不成体统！身子都被宾客看了去！让王爷娶作侧妃，不是羞辱是什么？”

虞安笔墨一顿，瞥了沉汐一眼，“要你这么说，当初我嫁入王府，不也是折辱了王爷？”

“这又如何能一样！姑娘好歹是尚书千金！”

“有何不同？”

虞安继续写着聘礼的清单，她字不好看，不过这点小事也不该去叨扰云湛，她想着先草拟一份，晚些去找个私塾先生誊抄一遍就好。

“姑娘……”

“与洛陵王府订亲的本就是尚书府嫡女，知是我嫁了过来，王府可曾怠慢？”

沉汐撇了撇嘴道：“未曾……”

“绮罗娜来自西域，路途遥远，此生怕是都难回去一趟了。”

虞安顿了顿，接着说：“我嫁去洛陵至少还有你陪着，她孑然一身而来，连个婢女都没有，明去人牙子那儿，给她挑选两个聪明伶俐的在身旁伺候着。”

“是。”

她放下笔墨，拉了拉沉汐的衣袖。

儿时她这样的动作便是让沉汐抱抱她，成婚了之后，倒是鲜少这般了。

沉汐眸中似有柔光划过，“小姑娘……”

虞安拉着沉汐的衣袖让她走到身边来，轻轻的环抱住她的腰。

沉汐整个人僵了僵，她抬起手，指尖有些颤抖的抚上了虞安的长发。

“那日是我话重了，姑姑切莫放在心上。”

“姑娘……”

虞安的侧脸贴着她的腰腹，惬意的合上了眼睛。

“我知姑姑是为我好，替我筹谋。不过却也别为难了别人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