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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寒烟
第一百零八章 寒烟(咳嗽声与渐沉的暮色)
第一天:秋风起与第一声咳
“秀芬副食品店”的暖黄灯光,依旧固执地在川北深秋的夜色里亮着,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王伟那通裹挟着硝烟与哽咽的电话带来的沉重波澜,在生活的细流中渐渐平复,沉入日常的河床。日子在油盐酱醋、面包车轮的转动和孩子们的嬉闹声中,重新找回了它安稳的节奏。秀芬依旧利落地打理着铺子,笑容温和而干练。安安对“小掌柜”的身份乐此不疲,虽然算账还常出错,但那股认真劲儿常常逗乐顾客。小石头摇摇晃晃地探索着世界,小短腿跑得越来越稳,成了铺子里的“开心果”。母亲依旧喜欢抱着小石头,或看着安安写作业,坐在铺子门口的藤椅上,晒着午后难得的暖阳,眯着眼,听着乡邻的闲谈,脸上是岁月沉淀后的宁静。只是那份宁静里,似乎比往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像秋阳下蒙着的一层薄翳。
一场秋雨一场寒。几场淅淅沥沥的冷雨过后,山里的气温陡降。湿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水汽,钻进老屋的每一个缝隙,墙壁摸上去都带着一股沁骨的凉意。这天清晨,天阴沉沉的,风不大,却像带着冰碴子,刮在脸上生疼。
早饭时,母亲比平时吃得少。秀芬给她盛了碗热腾腾的粥,她只喝了几口,便放下了勺子。
“妈,再吃点?这黄瓜是刚腌的,脆生着呢。” 秀芬轻声劝道。
母亲摇摇头,声音带着点沙哑:“…不饿,嗓子…有点紧,吃不下。” 她说着,忍不住侧过脸,用手掩着嘴,低低地咳了两声。那咳嗽声不重,却带着一种沉闷的、仿佛从胸腔深处费力挤出来的感觉,短促而压抑。
我和秀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关切。
“着凉了吧?” 我放下碗筷,“这天变得快,夜里寒气重。妈,您多穿点,回头我给您灌个热水袋放被窝里。”
“没事…咳咳…老毛病了,开春就好了。” 母亲摆摆手,试图掩饰,却又忍不住咳了几声,这次声音更闷了些,带着点痰音。
秀芬立刻起身:“我去熬点姜糖水,驱驱寒。” 她动作麻利地去了灶房,很快传来切姜的笃笃声和红糖融化的甜香。
安安也放下勺子,凑到奶奶身边,小手轻轻拍着奶奶的后背,学着大人的样子,小脸认真:“奶奶,不怕不怕,喝了甜甜水就不咳了!”
母亲看着懂事的孙女,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暖意,枯瘦的手摸了摸安安的头:“好…奶奶喝甜甜水…”
然而,那碗滚烫的、加了葱白和红糖的姜汤,母亲只勉强喝下半碗。咳嗽并未如期望般缓解。白天在铺子里,她依旧坐在门口的藤椅上,裹着厚厚的旧棉袄,怀里抱着秀芬特意塞给她的暖水袋。但她的精神明显萎靡了许多,不再像往常那样饶有兴致地听人闲话,更多时候是闭着眼假寐,偶尔被一阵忍不住的咳嗽惊醒,咳得整个人都在藤椅里微微佝偻起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那沉闷的、仿佛带着湿漉漉回音的咳嗽声,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第二天:夜咳如潮与无眠的守候
寒意似乎随着夜色加深而更加浓重。老屋的土墙仿佛也抵挡不住这湿冷的侵袭,屋内的温度比白天更低。早早吃过晚饭,安顿好两个孩子睡下(小石头今天似乎也格外闹腾,不知是不是也受了寒气),我和秀芬服侍母亲吃了点止咳的草药丸子(村里老中医配的),便扶她躺下。厚厚的棉被盖在身上,被窝里塞了两个滚烫的热水袋。
起初,母亲似乎睡着了,呼吸有些粗重。我和秀芬也疲惫地躺下,希望这一夜能安稳过去。
然而,到了后半夜,我被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惊醒!那声音就来自隔壁母亲的房间,沉闷、急促,一声连着一声,仿佛肺叶都要被咳出来,中间夹杂着艰难的喘息和痰液在气管里翻滚的“呼噜”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我猛地坐起身,心瞬间揪紧。秀芬也惊醒了,立刻翻身下床:“妈!”
我们连外套都顾不上披,趿拉着鞋子就冲进母亲的房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只见母亲痛苦地蜷缩在床上,身体随着剧烈的咳嗽剧烈地起伏、颤抖。她双手死死抓着胸前的衣襟,脸憋得通红发紫,额头上全是冷汗,张着嘴大口喘息,却像被扼住了喉咙,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哮鸣音,呼气则艰难而短促,仿佛破旧的风箱在苟延残喘。
“妈!妈您怎么样?” 秀芬扑到床边,声音带着哭腔,一手扶住母亲颤抖的身体,一手用力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帮她顺气。
母亲根本无法回答,剧烈的咳嗽和窒息感让她说不出话,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我手忙脚乱地打开灯。昏黄的灯光下,母亲的样子更加触目惊心!她的嘴唇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发绀),每一次费力的呼吸都牵动着颈部的肌肉,胸廓像个鼓胀的桶,随着呼吸急促地起伏,却似乎吸不进足够的空气。
“肺气肿!妈的老毛病犯了!很严重!” 秀芬的声音带着急促和恐惧,太熟悉这种症状了!她一边用力拍背,一边对我喊:“海洋!快!倒杯热水来!把妈扶起来!不能平躺!半坐着!”
我脑子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听到秀芬的指令,才像找到了主心骨,慌忙冲到堂屋倒了半杯温水,又冲回来。和秀芬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母亲从几乎蜷缩的状态扶起来,让她靠坐在床头,背后垫上高高的枕头和被褥。母亲的身体虚弱无力,像一片枯叶,全靠我们支撑着。
秀芬接过水杯,用小勺一点点喂给母亲。母亲艰难地啜了几口,热水似乎稍微润泽了一下她干涸灼痛的喉咙。秀芬继续用力而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手法专业。
“妈,用力咳!把痰咳出来!别憋着!” 秀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深切的焦急。
在持续的拍背刺激下,母亲终于爆发出一阵更剧烈的咳嗽,伴随着令人心惊的痰鸣音,终于咳出了一口粘稠、带着泡沫的黄白色浓痰。吐出这口痰,她的喘息似乎稍微顺畅了一点点,但脸色依旧青紫,呼吸依旧急促费力,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尖锐的哮鸣。
“不行…这样不行…” 秀芬看着母亲痛苦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家里没有氧气…得送医院!必须去医院!”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现在?” 我看了一眼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墨黑夜色和呼啸的寒风。
“现在!等不到天亮!妈这样太危险了!” 秀芬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赶紧去发动车!我把妈裹严实点!安安石头…” 她看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两个孩子被刚才的动静吵醒,正害怕地小声哭泣。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边是命悬一线的母亲,一边是年幼受惊的孩子,还有这漆黑的夜、湿滑的山路…巨大的无助感瞬间将我淹没。但秀芬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然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的恐惧!
“好!我开车!” 我猛地转身,抓起棉袄就往外冲。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也让我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不能慌!母亲需要我!秀芬需要我!孩子需要我!
第三天:县医院的走廊与沉重的诊断
深秋后半夜的山路,冰冷、湿滑、漆黑如墨。蓝色的面包车像一叶孤舟,在崎岖蜿蜒的盘山道上艰难前行。车灯的光柱在浓重的黑暗中劈开一道微弱的光路,照亮前方湿漉漉、反着幽光的碎石路面。车厢里弥漫着紧张和恐惧的气息。
母亲裹着家里最厚的两床棉被,虚弱地半躺在放倒的后座上,秀芬紧紧抱着她,不停地给她拍背、擦汗,轻声安抚着。母亲依旧在断断续续地咳嗽,每一次咳喘都让她的身体剧烈颤抖,伴随着令人揪心的哮鸣。她的呼吸急促而浅表,嘴唇的青紫色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骇人。安安和小石头被裹得严严实实,挤在前排副驾驶座(秀芬抱着小石头,安安紧紧抓着我的衣角)。两个孩子都吓坏了,安安小声地啜泣着,小石头也瘪着嘴,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却不敢大声哭出来。
我双手死死握着冰冷的方向盘,手心里全是冷汗。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狭窄、仿佛没有尽头的山路,精神高度集中,每一次转弯、每一次颠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闪失…不敢想下去。耳边是母亲艰难的喘息、秀芬压抑的抽泣、孩子细微的呜咽,还有引擎吃力的轰鸣和车轮碾过泥泞的沙沙声。这声音混合着车窗外呼啸的寒风,构成一首令人心碎的夜行曲。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面包车挣扎着驶出了山路,冲上了相对平坦的县级公路。又不知过了多久,县医院那熟悉的、亮着惨白灯光的急诊楼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如同溺水的人看到岸边的灯火,我猛踩油门,车子几乎是以冲刺的姿态冲进了急诊通道。
“医生!医生!快!救救我妈!” 车还没停稳,秀芬就摇下车窗,带着哭腔嘶声大喊。
寂静的凌晨,这喊声格外刺耳。急诊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推着平车快步跑了出来。七手八脚地将几乎虚脱的母亲抬上平车,迅速推进了灯火通明的抢救室。我和秀芬抱着孩子,像被抽干了力气,踉跄着跟了进去,却被挡在了抢救区的门外。
冰冷的、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惨白的灯光照在光秃秃的墙壁上,反射出冰冷的光。长椅上,我和秀芬瘫坐着,身体因为寒冷和后怕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安安紧紧依偎在我怀里,小脸煞白,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小石头似乎也耗尽了精力,趴在秀芬肩头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秀芬紧紧抱着小儿子,眼神空洞地望着紧闭的抢救室大门,眼泪无声地流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走廊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们粗重的呼吸声和孩子偶尔的抽噎。那扇紧闭的门后,母亲的生死未卜,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个戴着口罩、神情严肃的中年医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张检查单。
我和秀芬像触电一样猛地站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我妈怎么样?” 我声音嘶哑地问。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疲惫的脸。他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我们怀里的孩子,语气沉重:“病人是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发作,也就是严重的肺气肿急性加重。来的时候情况很危险,呼吸衰竭,严重缺氧,还伴有心功能不全。” 他指了指手里的片子,“肺部的通气功能很差,肺大泡形成,这次感染诱发的炎症很重。”
“那…那现在呢?” 秀芬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暂时稳定住了。” 医生的话让我们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点点,“我们给她吸了氧,用了强效的支气管扩张剂、激素和抗生素,把气喘暂时压下来了。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凝重,“她的基础肺功能太差了,这次急性发作对肺部和心脏的损伤都很大。以后…会非常依赖药物和氧气。而且,这种病…是不可逆的,只会…越来越重。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以后要格外精心护理,尽量避免感冒和任何肺部刺激,否则下一次发作…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越来越重…” 秀芬喃喃地重复着,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摔倒,我赶紧扶住她。
“那…那现在…” 我喉咙发紧,艰难地问。
“先在急诊留观室住几天,等炎症控制住,呼吸平稳些再考虑转普通病房或者…回家休养。但出院后,制氧机是必须的,药也不能停。” 医生看着我们,“费用方面…压力会比较大。另外,护理非常重要,翻身拍背排痰,观察呼吸情况,一点不能马虎。”
医生交代完,转身又进了抢救室。留下我和秀芬,站在冰冷空旷的走廊里,怀里抱着懵懂的孩子,耳边回荡着那冰冷的宣判——“不可逆”、“越来越重”、“依赖药物和氧气”、“费用压力大”…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们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心上。
母亲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刻,但一片更加沉重、更加漫长、看不到尽头的阴霾,己然沉沉地笼罩在这个刚刚恢复一点元气的家上空。秀芬副食品店暖黄的灯光,此刻显得那么遥远,而医院走廊这惨白的光,却如此刺眼而真实。
秀芬再也支撑不住,靠在我肩上,压抑地、绝望地痛哭起来。安安被妈妈的哭声吓到,也跟着放声大哭。小石头被惊醒,也茫然地哭喊起来。冰冷的走廊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人无助的哭声,在惨白的灯光下回荡。
我紧紧抱着妻子和女儿,看着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小石头,又望向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抢救室大门。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和深沉的恐惧,像这医院走廊的寒气,瞬间浸透了骨髓。母亲的暮年,像一盏在寒风中摇曳的残灯,而我们能做的,似乎只是徒劳地伸出手,试图挡住那越来越猛烈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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