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回 水彩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颜冬这句话，只是垂眸盯着玻璃杯上自己有些扭曲的脸庞喃喃出声：“少爷喝醉了，所以才老说胡话。”

“林玧夏，你难道没有喝醉？”

没有接他的话，我只是不服气地接下一杯红酒又往自己的喉咙里灌了进去，让人不适应的苦涩依旧还是让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很可惜的是始终没有醉酒的感觉。

“我倒是想体验一下喝醉的滋味，什么都不用想可以随便说胡话的感觉一定很棒吧。”

蜷缩着身子，又接了一杯酒灌了下去，酒精的苦涩让自己又出声轻咳了起来，不过这次终于是有点发晕的感觉了。

“林大小姐还逞强呢？明明坐都坐不稳了。”

“少爷。”歪头朝着那个有点看不清表情的男生竖起中指，“等我还完债，我一定要好好揍你一顿。”

“行，等你还完债我站那不动让你揍一拳。”

“还完债啊……”闭上眼将脸庞枕在温热的大腿上，自己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还清楚150万需要多少年？哪怕毕业工作也得花好长好长的时间吧？

就算能还完钱，救命恩人的人情债又该怎么算，还有自己那些挥霍掉的时间又该怎么算？

“要不还是慢慢还吧，除了打工还债我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颜冬的手忽然轻轻搭在了我的头顶上，掌心的温热顺着发丝渗了过来，似乎驱散了一点朦胧的醉意。

困惑地抬起头，忽然撞见了他眼里涌动的那份温柔与心疼，还有辉映在眼底的光芒：“傻子，你才大一，你的人生不该这样。150万我替你还了吧。”

怔怔地看着那个对我抿着唇的男生，那一刻的我忽然没控制住眼泪，等到冰凉的液体滑落脸庞在手背绽开的那一刻，我才荒唐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又在哭。

“你又骗我眼泪。”伸手胡乱抹掉了脸上的泪痕，我摇了摇头，“少爷，你成了我的债主我可就没办法揍你了。”

他收回了手将手臂搭在了沙发扶手上，轻轻地摇晃起了杯中酒：“小爷这张帅脸揍坏了岂不可惜？”

捏着手里的空酒杯轻笑一声，稍稍坐直一点身子的我枕在了颜冬的手背上，温热又柔软的感觉倒是比普通的靠枕舒服多了：“拿少爷的钱还颜叔叔的债，这样不觉得很违和嘛。”

“甭管违和不违和，窟窿能堵上就行。我爹到时候问起来，我就说在澳门皇家赌场赌输了。”

“那少爷不得被颜叔叔打断腿？”

“打断腿也行，你到时候正好来当住家保姆照顾我这个残废。”

闭上眼感受着酒醉后的晕眩感以及他跳动的脉搏，我翻了一下身子，将下巴抵在了他的手背上，举起空酒杯跟他的杯中酒轻轻碰了一下：“我不想看到你被打断腿，因为这样少爷就不帅了。而且，我想平等地站在你身边揍你。所以嘛……这个提议我不接受哦。”

“啧，林玧夏，要不怎么说你麻烦。都喝醉了怎么还这么还这么死犟？真他妈的白瞎了我一瓶好酒。”颜冬白了我一眼，不由分说拿走了我手里的空酒杯，我则是有些困惑地凝视着旁边这个举止怪异的男生，“别喝了，陪我看星星去。”

“少爷，在这里肉眼可看不见星星。”

“谁说要用肉眼看了，杂物间里不是有个没拆的望远镜吗？”

颜冬的杂物间里确实有一个没拆封的天文望远镜，说起来之前还搪塞过白书玉说自己出现在颜冬家是陪他看星星来着，没想到真应验了。

那是一款nasa联名的望远镜，拆完包装颜冬就抱着望远镜往露台去了，而我则是收拾起了一地的零碎，等到我收拾完东西来到露台处的时候，站在露台边缘处的颜冬已经组装好了望远镜开始调试了。

二月的寒风轻轻掀起他衣角，男生回头时眼里仿佛落着碎星：“林玧夏，你见过猎户座大星云吗？”

他调整目镜的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次一样，我凑近时看见粉色星云在镜片里舒展，就像是泼翻的水彩那般。

“像不像……”夹杂着雪松与红酒醇香的呼吸突然喷在耳后，“你泡的茉莉花茶？”

我踉跄后退时差点被望远镜支架绊倒，颜冬嗤笑着随手扔过来了一件带着他体温的外套：“林玧夏，你果然喝醉了，居然连这种谎话也信？”

“少爷才是醉得厉害。”

有些不满地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刚想继续说话，可抬眸之时才发现颜冬已经走到近前。

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靠在了推拉门的玻璃上，笼罩下来的雪松香里混杂着淡淡的酒气，让我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不安分地掰着手指，嘴里发出的声音却少了几分底气：“少爷，你脸凑太近了。”

“林玧夏。”他忽然俯身，卫衣抽绳垂落在我颤抖的指尖上，“你耳朵比星云还红。”

“大概……我有点喝醉了。”默默低下头避开了他灼热的视线，远处商业街的霓虹招牌在视网膜上晕开柔柔的光斑，“都怪少爷灌酒。”

“我可没灌你，都是你自己主动喝的，要知道刚刚我可是差点没忍住。”

“请不要说这种招人误会的话。”

“林玧夏，你敢说自己刚刚没想法？”

眼角的余光掠过他泛着暧昧水光的嘴唇，脸颊的温度似乎又升上去了一些，最后只好用指甲掐了一下手背才让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些：“喝醉酒就容易这样，脑子不清醒。”

“原来是这样，还是你有文化。”颜冬轻笑着抬起修长的手指，温柔地划过冰凉的茉莉耳钉，最后停在了我有些滚烫的耳垂处，“那……林小姐，你说人喝醉了真的会酒后吐真言么？”

没有和往常一样躲开或者拍掉他的手，我只是昂起下巴凝眸注视着眼前之人深邃的眼眸：“那得先看问的是什么问题。”

“就比如说……”在迷离的灯火辉映之下，面前之人的脸颊泛起了一抹不自然的淡淡绯红，“喜欢我送的生日礼物么？”

二月末的寒风裹挟着远处的警笛声掠过露台，却吹不散此刻凝滞在彼此心中的燥热与悸动。

颜冬大概也跟我一样真的有些喝醉了吧。喝醉等于不理性，同样等于胡言乱语。

所以，喝醉时说的话，做的事都可以不用太过较真甚至可以说不用做数，就像是我此刻怪异又复杂的心情一样。

“嗯，特别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