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时空之门

宋观把残卷往桌上一扣，指节在泛黄纸页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窗外的槐叶被夜风吹得沙沙响，台灯在他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从影冢回来这七日，他翻烂了祖父留下的《宋案手札》，又对着青铜钥匙上的血纹比对了三版《阴阳律》拓本，终于在昨夜子时，残卷最后一页的小字突然泛起红光，显露出完整的开启咒文。

"还有半小时。"李丽萍的声音从仓库门口传来。

她抱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陈老给的朱砂罗盘、防邪的桃枝，指节因为攥得太紧泛着青白。

这姑娘自说看见古装人鞠躬后，眼下就挂着团青黑，可这时候偏要跟着来，说"总得有人给你递家伙"。

宋观摸了摸后颈的红痕，钥匙在他掌心发烫，像是块烧红的炭。

陈老从里间走出来，手里端着茶盏，杯底沉着半枚铜钱——那是他用来镇宅的"乾元通宝"。"时辰要准，"老头的声音哑得像砂纸，"子时三刻，月隐星沉，阴阳交汇的点就在这仓库后墙。"他指了指墙角霉斑，"当年薛昭明设影冢时，这里是阴阳脉的结点。"

李丽萍把帆布包搁在水泥地上，金属罗盘磕出轻响。

她望着宋观后颈的红痕，突然伸手又缩回去："那...那钥匙真不会...？"

"噬主。"宋观替她说完，低头看掌心的青铜钥匙。

血纹正顺着他的掌纹往上爬，像条活物。

手札里写过，这钥匙是用十二案冤魂的骨血铸的，能镇能噬，"我祖父说过，至纯至韧之心。"他扯了扯嘴角，"我查了七天十二案，每个死者的名字都记熟了——这颗心，该够纯。"

陈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茶盏里的水溅在钥匙上，腾起一缕白烟。"时辰到了。"他抹了抹嘴，指节抵住罗盘，"月没了。"

宋观抬头。

仓库小窗的天空本还悬着半轮残月，此刻竟像被谁吹灭的灯，黑得彻底。

他深吸一口气，后颈的红痕开始灼烧，钥匙在掌心震得发麻。

咒语在舌尖滚了三滚，他突然抓住李丽萍的手腕："等下不管看见什么，跟着我走。"

"嗯。"李丽萍的手凉得像冰，可回握的力气大得惊人。

咒文出口的瞬间，钥匙发出刺耳的蜂鸣。

宋观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后颈的灼烧感顺着脊椎窜上头顶，他听见陈老喊了句什么，可声音像被泡在水里。

等视力恢复时，脚底下的水泥地变成了青石板，空气里飘着潮湿的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檀香。

"这是..."李丽萍的声音发颤，她松开宋观的手，去摸旁边的墙——原本斑驳的水泥墙现在爬满青苔，墙根还摆着个缺了口的陶瓮，里面泡着半腐烂的莲花。

宋观眯起眼。

阴阳目自动张开，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叠：青石板下有暗红的血线游走，陶瓮里的莲花在记忆碎片里是鲜丽的，花瓣上沾着血珠；墙角的青苔在另一个画面里被踩得稀烂，有个穿玄色圆领袍的男人边跑边喊"大人救命"。

"往南。"他抓住李丽萍的手腕，"记忆碎片里总出现这个方向。"

两人顺着青石板路走了约莫半里，转过一道爬满紫藤的残墙，宋观的脚步猛地顿住。

那是座破败的神庙，门楣上"东岳庙"三个字被雷劈去了半块。

记忆碎片在阴阳目里炸开：穿绯色官服的薛昭明揪着个书吏的衣领，书吏脸上有道刀疤，正是张昊太爷爷的画像；供桌上摆着十二块牌位，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香，香灰却凝成血珠；最深处的神龛下，张昊正跪坐着，面前铺着张泛黄的绢帛，上面画满扭曲的符文。

"张昊！"李丽萍喊出声。

跪坐的人缓缓抬头。

月光不知何时又亮了，照出他后颈爬满的血纹——和宋观的红痕一模一样，只是颜色发暗，像凝固的血。

张昊笑了，嘴角咧得太开，露出泛青的牙龈："宋观，你来得正好。"他的声音像两个男人在说话，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沙哑得像刮骨，"薛昭明用我的祖先镇了十二案，现在该换你们宋家来当锁芯了。"

宋观的后颈又开始灼烧，钥匙在口袋里震得他大腿发麻。

他看见供桌上的牌位突然浮起，十二缕黑雾从牌位里钻出来，缠上张昊的手腕。"你在唤醒十二案的冤魂？"他往前一步，"薛昭明用钥匙镇着他们，你解开镇锁，只会让灾祸更凶。"

"凶？"张昊的瞳孔缩成细线，"我太爷爷被薛昭明砍了头，说他私改卷宗，可真正私改的是薛昭明！"他抓起绢帛甩过来，宋观瞥见上面的字迹——确实和影冢残卷里的抄本不同，"十二案的真相早被埋了，我要让冤魂自己说出来，让薛氏后人用命偿！"

黑雾突然暴涨，裹着张昊飘起来。

他背后的神龛"咔"地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青铜锁——和影冢石门上的锁孔分毫不差。

宋观猛地摸出钥匙，后颈的红痕疼得他眼前发黑。

李丽萍拽住他的衣袖："那锁...那是阴阳门的锁芯？"

"是。"宋观咬着牙，"张昊要把十二案冤魂放出来，用阴阳门当通道，让灾祸现世。"他盯着张昊背后的锁，钥匙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手札说钥匙是锁芯，换主人...他想让自己变成新的锁芯，控制冤魂。"

张昊突然尖笑起来，黑雾裹着他撞向神龛。

锁孔里渗出黑血，他后颈的血纹顺着脖子爬上脸，像条正在蜕皮的蛇："宋观，你以为你能阻止我？你后颈的红痕早把你标成了薛昭明的替身，这钥匙..."他盯着宋观手里的青铜钥匙，"会吸光你的血，让你变成第二个镇锁的活死人！"

宋观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手札里没写完的话——"非至纯至韧之心不可持"，突然明白所谓"至纯"不是干净，是看清所有因果还愿走下去。

他松开攥着钥匙的手，任它坠向地面，同时抄起李丽萍帆布包里的桃枝，对准张昊背后的符文。

"你疯了？"李丽萍喊。

"没疯。"宋观的声音很轻，可桃枝尖准确戳进符文最中央的"生"位，"张昊的仪式用的是逆阴阳局，破局要断生门。"

符文突然炸开蓝色火星。

张昊发出惨叫，黑雾"唰"地缩回牌位。

他摔在供桌上，撞翻了香炉，香灰扑了他满脸。

宋观捡起钥匙，后颈的灼烧感突然消失了——钥匙上的血纹淡了，变成普通的青铜色。

"你...你怎么知道..."张昊的声音弱得像游丝。

"你太爷爷的抄本里，生门符号多了道钩。"宋观蹲下来，钥匙抵住他后颈的血纹，"薛昭明没私改卷宗，是你太爷爷想把十二案的怨气引到薛氏身上，所以在抄本里做了记号。"他站起身，"现在，该结束了。"

神庙突然震动起来。

宋观抬头，神龛上的锁孔正往外冒白光——时空门要关了。

李丽萍拽着他的衣袖喊："快走！"他最后看了眼瘫在供桌上的张昊，那家伙的后颈血纹正在消退，像被潮水冲散的画。

白光裹住两人时，宋观听见张昊在后面喊："这不是结束...十二案的真相还没..."

再睁眼时，仓库的水泥地又回来了。

陈老扶着墙站在门口，脸上全是汗。

李丽萍瘫坐在帆布包上，头发乱得像团草。

宋观摸了摸后颈——红痕不见了，钥匙在他掌心凉得像块普通青铜。

"成功了？"陈老问。

宋观没说话。

他望着墙角的霉斑，那里还飘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

仓库外传来汽车鸣笛，可在他听来像极了古代街道的喧哗。

李丽萍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指了指他手里的钥匙——青铜表面不知何时多了道细纹，像道裂痕。

"宋观..."李丽萍的声音发颤，"刚才在神庙，张昊说十二案的真相还没..."

"嘘。"宋观把钥匙收进口袋。

仓库的灯突然闪了两下，灭了。

黑暗里，他听见钥匙发出极轻的嗡鸣，像某种沉睡的东西，刚刚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