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智计初显

东溪村晁盖庄的烛火，在寅时三刻突然亮起。吴用的羽扇扫过铺满松针的地面，算筹在木桌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公孙胜的浮尘尖儿还沾着未干的朱砂，那是他方才在照壁上画北斗星图时留下的。

“保正，此事太过蹊跷。”吴用终于停下算筹，羽扇尖儿指向晁盖腰间的玉佩——那是方才宋江离去时，随手解下的北斗七星佩，“郓城押司怎会知晓杨志战马的掌钉？又怎会画出松树林的布防图？”

晁盖灌了口酒，酒液顺着虬结的胡须滴落：“五年前救的货郎陈胜，确是杨志旧部。”他忽然想起宋江提到陈胜时，眼中闪过的痛楚，仿佛那不是道听途说，而是亲身经历，“且看他说的是否应验——三日后雷横宿醉灵官殿，白胜是否会被捉。”

刘唐突然拍案而起：“管他是谁！哥哥若信他，俺们便改道松树林！”他腰间的朴刀随着动作发出轻响，映着烛火，刀鞘上“替天行道"西字隐约可见——那是方才宋江临走时，用朱砂在他刀鞘上画的。

公孙胜忽然闭目掐指，再睁眼时眸中泛起微光：“北斗主星偏移，却与地煞星轨暗合。"他望向晁盖，“此人命盘上缠着金红二气，金气主刑杀，红气主忠义，竟似将替天行道的命数，硬生生掰出了新轨。”

晁盖猛地站起，熟铜棍磕在青石砖上：“不管他是神仙还是鬼怪，俺晁盖只信自己的眼睛！”他抓起案头的羊皮地图，“明日便按押司说的，让阮氏三雄（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去松树林下游布网，赤发鬼随我去会会那虞候刘成。”

吴用望着晁盖眼中的坚定，忽然轻笑一声：“既如此，我便去安乐村寻白胜——若押司连白胜被捉的细节都算准了，那咱们这趟劫的，怕是真要应了他说的‘民心’。”

寅时的郓城县衙，宋江正在后堂与朱贵密谈。这个面色黝黑的汉子，正是未来梁山情报网的核心人物，此刻正捧着宋江手绘的济州地图，眼中泛起惊异：“押司怎知济州府后巷的酒肆，是杨志必经之路？”

“因为刘成爱喝梨花白。”宋江指了指地图上的红点，“此人表面是杨志麾下虞候，实则与蔡京府中的管家有旧。三日后，你便在酒肆中‘偶遇’他，将这封信交给他。”

朱贵接过蜡丸，触感微烫——那是用晁盖庄上的火漆封的，印着北斗七星纹。他忽然想起方才路过武大郎的炊饼摊，见押司竟亲自教武大郎调甜馅，心中更是疑惑：“押司救那卖炊饼的作甚？”

“因为他弟弟，是景阳冈打虎的武松。”宋江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轻声低喃，想起前世武松血溅鸳鸯楼后，正是在十字坡遇见孙二娘，最终被引入梁山，“朱贵，你且记住：日后遇见开黑店的，先查背后是否有官府逼迫。”

朱贵默默点头，将蜡丸藏入袖中。他忽然发现，宋江案头的历书，在“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日期上，画着密密麻麻的圈，旁边注着“派朱贵接应”。

“去吧，卯时前务必赶到济州。”宋江拍了拍朱贵的肩膀，“若见着杨志，便说郓城押司祝他一路平安——他若问起，便递上这个。”他掏出半块残破的玉佩，正是前世林冲曾送给杨志的信物。

朱贵走后，宋江揉了揉眉心。掌心的刺青在晨光中愈发清晰，仿佛在提醒他，每一步都关乎着无数人的命运。想起前世林冲在草料场被烧时的惨状，他忽然握紧拳头——这一世，高俅的那把火，永远不会烧起来。

巳时三刻，雷横醉醺醺地撞进灵官殿。昨夜在郓城西街的酒肆，他不知为何竟喝了三坛透瓶香，醒来时发现怀中还揣着块碎银，上面刻着北斗七星纹。

“都头今日气色不错。”巡街的士卒憋着笑，看着雷横歪斜的幞头，“可是昨夜又遇着仙女了？”

雷横骂骂咧咧地推开士卒，忽然瞥见香案下露出一角白胜的衣角。正要发作，忽然想起宋江昨日说的“灵官殿有贼”，心中一惊，酒醒了大半。

“拿下！"他抽出佩刀，却见白胜抱着个包裹滚出来，包裹里掉出几枚铜钱，正是晁盖庄上的铸纹。雷横望着铜钱上的北斗纹，忽然想起晁盖昨日送来的酒，喉头突然发紧。

与此同时，晁盖庄内，吴用捏着算筹的手突然一抖。算筹竟在掌心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刻着的“宋”字——那是他方才在白胜被捉的瞬间，心血来潮刻下的。

“学究怎的了？”晁盖见状忙问。吴用盯着断裂的算筹，忽然笑道：“押司果然算无遗策。白胜被捉，恰在巳时三刻，分毫不差。”他望向晁盖腰间的玉佩，“看来，咱们真要与天斗上一斗了。”

午后，宋江正在县衙批点户籍，忽然听见前堂喧哗。抬眼望去，却见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撞开衙役，腰间佩刀还滴着血。

“押司救我！”汉子扑通跪下，正是卖刀杀人的杨志。宋江望着他染血的衣襟，想起前世他在黄泥冈的怒吼，心中一叹——来得正好。

“杨制使这是何意？"宋江迎上去，故意提高声音，“可是又遇着泼皮无赖？”

杨志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昨夜在济州酒肆，遇着个卖酒的汉子，说押司有话……”他忽然注意到宋江腰间的北斗玉佩，与那汉子递给他的半块残玉竟能相合，“押司，那生辰纲……”

“制使且随我来。”宋江将杨志引入后堂，反手关上门。烛火下，他解开衣襟，露出心口的疤痕：“制使可曾听说，五年前有个货郎，名唤陈胜？”

杨志的瞳孔骤然收缩。陈胜是他当年的副将，临死前确曾说过“郓城有贵人”，却不想竟是眼前的押司。他忽然想起那坛醒酒药，想起松树林的地形，忽然抱拳：“押司究竟想如何？”

“我想让制使知道，这生辰纲，送的是奸臣，苦的是百姓。”宋江望着杨志腰间的朴刀，“制使可愿与我等共举义旗，让这世道，不再有卖刀杀人的杨志，不再有含冤入狱的林冲？”

杨志的手按在刀柄上，久久未动。窗外，一阵风过，吹得衙前的灯笼哗哗作响。他忽然想起老种经略相公的嘱托，想起自己空有一身本领却报国无门，忽然长叹一声：“押司若能保得杨志麾下士卒性命，某愿为前驱。”

宋江心中一喜，却不动声色：“制使可听说过，松树林中有处清泉？”他掏出地图，“三日后正午，制使的战马必在此处饮马。到时……”

他细细道来，杨志的神色渐渐缓和。当听到“醒酒药己藏在第三坛酒中”时，他忽然轻笑：“押司果然算到了一切。”

酉时，杨志离开县衙。宋江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世他被擒上山时的倔强，心中暗叹——这一世，你杨志，终会是梁山马军的栋梁。

戌时，朱贵快马加鞭赶回郓城。他带来的消息，让宋江终于松了口气：“林冲己到沧州，草料场的差使，明日便会派下。”

“好。"宋江点点头，“你且去准备二十套棉衣，三日后送往沧州。”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再备些治金疮的药——晁盖哥哥，怕是要在松树林受点皮外伤了。”

朱贵领命而去，心中却愈发惊异。押司仿佛能看透未来，连晁盖会受伤都算到了。他忽然摸了摸袖中的蜡丸，里面除了策反刘成的密信，还有句小字：“若见林冲，便说‘风雪山神庙，火起莫回头’。”

夜深人静时，宋江再次铺开素笺。笔尖悬在“林冲”二字上，迟迟未落。前世的林教头，在草料场被烧后，雪夜上梁山，火并王伦，那是何等的凄凉。这一世，他要让林冲在火起前，就看见梁山的灯火。

窗外，启明星再次亮起。宋江望着掌心的刺青，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那是晁盖派来的信使，送来的消息只有八个字：“刘成己降，松树林就绪。”

放下笔，宋江走到窗前。郓城的夜空，北斗七星格外明亮，仿佛在呼应他掌心的刺青。他忽然轻笑，笑声中带着前世未有的畅快——这一步，走对了。

第二天清晨，武大郎的炊饼摊前，忽然来了七个客商。领头的汉子赤发虬髯，正是晁盖。他接过武大郎递来的甜馅炊饼，忽然听见身后有人低语：“押司说，这炊饼，是给七位星主的。”

晁盖抬头，只见宋江站在街角，向他微微颔首。阳光穿过晨雾，照在宋江胸前的北斗玉佩上，折射出七彩光芒，竟与晁盖梦中的北斗星图，分毫不差。

松树林的风，己经开始带着劫富济贫的味道。而梁山泊的水，即将因为这群人的义举，泛起新的波澜。宋江知道，属于他们的时代，正在这看似平静的郓城，悄然拉开序幕。

当夕阳染红郓城城墙时，宋江轻轻捻动脚掌，再次用心感受着脚掌心的刺青。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必将充满荆棘，但只要有这些志同道合的兄弟，有替天行道的信念，就没有跨不过的坎。

远处，传来更夫“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喊声。宋江笑了——这一世，他要让这火，不再是焚烧忠良的恶火，而是照亮世间的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