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复相见

第二日清晨，天色尚未大亮，张仪己穿戴整齐准备入宫。

云婵站在廊下相送，晨风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带起几缕散落的青丝。

张仪转身，眸色复杂地看着她，叹了口气，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婵儿，兄长上朝了。”

“恩。”云婵勾起一丝笑意，目送张仪离去后，却仍站在原地不动。

庭院中的海棠花开得正盛，粉白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沾在她的肩头，她也浑然不觉。

“小姐，外面风大，回去吧。”小荷轻声劝道，为她披上一件外衣。

云婵这才如梦初醒，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喃喃道：“花开花落自有时...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与此同时，咸阳宫内。

“大王，臣请解除舍妹云婵与公子华的婚约。”张仪跪坐在席上，声音平稳却坚定。

秦王放下手中的竹简，眉头微皱：“爱卿何出此言？这门婚事不是早己定下？”

张仪俯身行礼：“回大王，公子华己有侧妃，且刚诞下子嗣。舍妹年幼无知，恐难当正妃重任。为公子华家室和睦计，臣斗胆请大王恩准退婚。”

“张相严重了，舍妹天资聪颖，胆识过人，寡人看在眼里，况且，华弟他对云婵是一片真心……”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青铜兽炉中熏香袅袅升起。

“大王若不恩准，张仪只能离秦。”

“张相何出此言？”秦王闻言，目色一凛，双手扶起张仪，终是长叹一声，“罢了，既你执意如此，寡人准了。”

“谢大王恩典。”张仪再次行礼。

……

此时的赢华正前往相府途中，准备亲自向云婵赔罪。

“公子，大王旨意，同意了相府的退婚！”当侍从报来王兄旨意时，赢华身子一僵，猛得吐出一口血来，差些摔下马去。

“公子！”

赢华咬牙，擦去血迹，握紧手中马鞭，一路疾驰，终于来到相府。

他翻身下马，几步跨上台阶，却被府前侍卫拦住。

“公子恕罪，相国有令，今日不见客。”侍卫低头抱拳，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

“我要见的是云婵小姐，与张相无关！”

侍卫面露难色：“这...相国特意嘱咐，尤其是公子您…… ”

话音未落，府门突然打开，张仪一身官服站在门内，神色肃穆：“公子请回吧。婚约己解，你我两家再无瓜葛，何必再来纠缠？”

赢华上前一步，跪倒在地，恳求道：“相国！求你让我见她！”

张仪却置若罔闻，挥袖转身，“来人，送客！”

府门在赢华面前重重关上，扬起一阵尘土。他站起身，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终究没有硬闯。

“公子……”侍从上前。

赢华抬手制止：“你们先回去。”他抬头望向相府高墙，“我就在这里等。”

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相府内，云婵坐在窗前，手中捧着一卷医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小荷匆匆跑来，脚步声惊飞了院中的雀鸟。

“小姐！”小荷气喘吁吁，“公子华还在府外站着呢，己经一个时辰了！”

云婵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声音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知道了。”

小荷绞着手指，“公子华说，若不见到您，他就一首等下去！”

云婵终于抬起头来，放下书卷，咬了咬唇，声音突然冷了下来：“那就让他等。”

第一日，赢华从日出站到日落，相府大门始终紧闭。

第二日，有朝臣路过，见状上前询问，被他婉言谢绝。

第三日清晨，天空阴沉得厉害。云婵刚起身，就听见窗外雨声渐起。她推开窗，冰凉的雨丝立刻打在脸上。

“小姐，当心着凉！”小荷连忙拿来披风。

云婵恍若未闻，目光穿过雨幕望向府门方向。雨越下越大，如银线般倾泻而下，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

“他……还在吗？”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抖。

小荷咬了咬唇：“奴婢去看看。”

不一会儿，小荷撑着伞跑回来，裙摆全被雨水打湿：“小姐，公子华还在外面……雨这么大，他会生病的！”

云婵猛地转身，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快步走到高台处，雨幕模糊了视线，但她仍能辨认出那个熟悉的身影——赢华站在雨中，一动不动，任由雨水浸透衣衫。

“拿把伞给他。”她突然说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小荷眼睛一亮：“小姐要见他了？”

“不。”云婵转过身，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你亲自去告诉他，别再来了，我不会见他。”

小荷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拿起伞跑了出去。

云婵站在高台，看着小荷跑到府门口，将伞递给赢华。即使隔着雨幕，她也能看到他摇头拒绝的样子。

他抬头望向高台，她连忙侧身在柱后躲避。

“傻子……”云婵喃喃自语。

……

当夜，云婵发起了高烧。她躺在床上，浑身滚烫，意识模糊。

“小姐烧得厉害，得赶紧请大夫！”小荷焦急的声音忽远忽近。

混沌中，云婵仿佛又看到了赢华。

上元节那晚，满城灯火中，赢华递给她一盏精致的兔儿灯，烛光映在他含笑的眼里，像是落入了星辰。

“上元安康，小云婵。”他轻声说着，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吻。

她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却又猛然惊醒——那不过是幻觉。

云婵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那时的甜蜜如今化作利刃，一刀刀剜着她的心。

“就这样吧……”她喃喃自语，任由泪水浸湿枕畔，“长痛不如短痛。”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

张仪走了进来，看到云婵憔悴的模样，眼中满是心疼。

“婵儿……”他轻声唤道。

云婵睁开眼，看到兄长关切的目光，再也忍不住，扑入他怀中痛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痛...”云婵抽噎着，声音支离破碎，“明明...明明是我自己要退婚的...”

“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他叹息道：“世间好男子多的是……”

云婵摇头，泪水打湿了张仪的衣襟。她知道，有些感情，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生。就像那盏上元节的兔儿灯，再明亮温暖，终究会燃尽熄灭。

窗外，雨声淅沥，仿佛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