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辗转回秦

马车驶入咸阳城门时，云婵掀起车帘的一角。

熟悉的街市景象映入眼帘，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她眼眶微热，一切恍如隔世。

离开时，她还是秦国令人艳羡的女子——相国胞妹，公子赢华未过门的正妻。如今归来，却己是满身伤痕，连那颗心都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纹。

“到了。”赢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微凉的手指。

云婵这才惊觉马车己经停下，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戛然而止。

她刚要起身，赢华却先一步掀开车帘跳了下去，转身向她伸出手。

夕阳的余晖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墨蓝色衣袍上的暗纹若隐若现，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眉目如画。

云婵恍惚了一瞬，才将手放入他掌心。

“婵儿——”

一声熟悉的呼唤让云婵浑身一颤。

她转头看去，只见兄长一袭青衫立于城门前，眉宇间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担忧，却在对上她视线的瞬间化作万千温柔。

“兄长！”云婵挣开赢华的手，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奔向张仪。

绣花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凌乱的声响，裙裾如蝶翼般翻飞。

张仪张开双臂，将云婵紧紧搂入怀中。

“平安就好。”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疼惜，骨节分明的手掌轻抚着她的发丝，像是在确认眼前之人的真实。

赢华站在不远处，看着兄妹重逢的场景，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他上前一步，轻声道：“相国，一路上云婵就不停落泪，我好不容易哄好了，你又惹得……”

张仪抬起头，目光在赢华脸上停留片刻，神色却淡了下来。

他微微颔首：“多谢公子护送舍妹回秦。”语气客气而疏离，全然没了往日的亲近。

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未来的妹婿，而只是一个寻常的朝中同僚。

云婵察觉到兄长态度的变化，心知他也定是听闻了赢华娶妃之事。她悄悄拽了拽兄长的衣袖，素白的指尖在青色衣袖上留下一道细微的褶皱。

张仪却仿若未见。

就在这时，一阵馥郁的香风袭来。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停在近前，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

“夫君——”魏姝一身绯色罗裙，发间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夕阳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她快步走到赢华身边，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这一路辛苦了。”

云婵的身体僵住了。

她看着魏姝亲昵地靠在赢华身侧，指尖不自觉地掐入掌心。魏姝那双望着赢华的含情目，顾盼间流转着万种风情，红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赢华明显有些尴尬，轻轻抽出手臂：“你怎么来了？”

“听闻夫君今日回城，妾身特意备了接风宴。”魏姝笑语盈盈，随即转向云婵，脸上堆起亲切的笑容，“云婵姐姐，日后姐姐嫁入府中，我们就是亲姐妹了。”

那声“姐姐”叫得云婵心头一刺。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觉得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像自己的，嘴角的弧度像是用丝线硬生生扯出来的。

魏姝似乎浑然不觉，继续道：“夫君常在府中提起姐姐，听闻姐姐出事......”

“魏姝。”赢华打断她的话，眉头微蹙，“云婵刚回秦，需要休息。”

魏姝立刻露出委屈的神色：“是妾身考虑不周了。”她转向云婵，似是真诚邀请道：“姐姐若有空，定要来府中坐坐。”

云婵只觉得胸口发闷，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她仓促地向张仪身后退了一步，绣鞋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兄长，我有些累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张仪会意，向赢华拱手：“公子，舍妹舟车劳顿，我们先回府了。”

不等赢华回应，云婵己经转身快步走向张仪的马车。

暮色中，她的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

“云婵——”

她能感觉到赢华的目光追随着自己，也能听到他焦急的呼唤，但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控制不住情绪。

马车帘子落下的瞬间，一滴泪水终于挣脱眼眶，砸在手背上，滚烫得吓人。

车窗外，咸阳城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是散落的星辰。

“婵儿。”张仪跟着进了车内，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我知你性子，你若不想再嫁，为兄这就去求秦王......”

“兄长！”云婵闻言，猛地抬头，眼中泪水闪烁。沉默半晌，她终是艰难开口：“娶魏姝，我知道不是他本意......”

“你总是为他考虑。”张仪叹息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那你自己呢？”

云婵没有回答。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这一路上，她不断回想着赢华的承诺，回想着他们相拥时的温度，回想着他在耳边说的每一句情话。

可今日见到魏姝站在他身边的样子，那种亲密自然，仿佛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马车停在相国府前。

府中下人早己得知小姐归来的消息，齐齐跪在门前相迎。云婵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恍如隔世。

沐浴更衣后，云婵独自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初秋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散了她半干的发丝。远处传来丝竹之声，不知是哪家贵族在设宴。

入夜后，云婵辗转难眠。她起身来到窗前，望着天上那轮明月。

“咚咚”——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谁？”

“是我。”张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还没睡？”

云婵打开门，见兄长手中拿着一壶酒和两个杯子。

“陪我喝一杯？”张仪晃了晃酒壶，琥珀色的液体在壶中荡漾，发出悦耳的声响。

兄妹二人坐在庭院中，沉默地饮了几杯。酒是上好的桂花酿，入口甘甜，却带着一丝苦涩。

“你打算怎么做，当作一切都没发生？”张仪终于开口，声音比夜风还要轻。

云婵的手一抖，酒水洒在衣袖上。她急忙用帕子擦拭，却发现越擦越湿。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眼泪无声滑落。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荷塘的清香，却抚不平她心中的波澜。

张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轻薄的衣衫传来，给予无声的安慰。

回到房中，躺在榻上，云婵辗转反侧，泪水浸湿了枕巾。

作为现代女子，她心中根深蒂固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观念。她爱赢华，爱他的温柔，爱他的坚毅，爱他眼中只为她绽放的星光。

但她能接受与别人分享他吗？能接受每次见到魏姝时心中的刺痛吗？

窗外，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己是三更时分。

可她，真的舍不得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