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魏宫惊变

相府监禁的第三十二天，细雨如丝，将青石板洗得发亮。

云婵跪坐在雕花窗边，指尖无意识地着窗棂上斑驳的漆痕。这座曾经辉煌的相国府邸，如今己成精致的囚笼。

黑甲武的脚步声日夜不息，铁靴踏在石板上发出沉闷声响，成了她最熟悉的韵律。

“小姐。”

小荷轻手轻脚地进来，铜盆里的热水腾起袅袅白雾，在阴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温暖。

“可有消息？”她声音嘶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

小荷摇头时，发间的桃木簪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黯淡的弧线。

自从太子嗣下令断绝与秦国的往来，前线战报就像断了线的纸鸢，再难寻觅。

云婵的目光落在铜镜上，镜中人影让她自己都怔了怔——原本圆润的下巴变得尖削，眼下浮着淡淡的青影。

“相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云婵猛地起身，衣袖带翻了铜盆。热水漫过织锦鞋面，她却感觉不到烫。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生疼。

“相国！相国！”管事跌跌撞撞冲进内院，苍老的面皮涨得通红，“前线……前线……”

云婵看见兄长素白的深衣掠过回廊，衣袂翻飞如垂死的鹤。她提起裙摆奔出房门，雨水打湿了她的鬓发。

“秦军……”管事扑跪在阶前，额头抵着潮湿的青砖，“大败……”

“详细说。”

张仪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云婵看见他背在身后的手在微微颤抖。

“降秦的齐军临阵倒戈，魏军又断了粮道，转而攻秦……”管事喘息道，“七万秦军只剩三万回来，公子疾重伤……”

云婵扶住廊柱，指节泛出青白。廊下积水倒映着支离破碎的天空，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太子呢？”张仪问。

“正在城门亲迎公孙衍……”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钟鸣。浑厚的声浪一波接一波，云婵数到第九下时，脸色倏地惨白——这是宫丧的礼数。

“魏王...薨了...”她声音颤抖如风中残烛。

张仪的身形晃了晃。云婵看见他扶住廊柱的手背上，青筋如虬龙突起。

随着魏王驾崩，一切己成定局。太子嗣即将登基，而他们这些被其视为秦党的人……

三日后，新王登基的鼓乐响彻大梁城。

云婵跪坐在闺房里，听着远处隐约的礼乐，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

“小姐！出事了！”小荷跑进屋，发髻散乱，“官兵闯府，相国大人他……”

云婵闻言，提着裙摆冲向前院时，被门槛绊得一个踉跄。

她看见庭院里站满铁甲森森的卫兵，雪亮的戈矛映着新王玄色的龙纹旌旗，刺得她眼睛生疼。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皮革的气味，混合着雨水打湿泥土的腥气。

“张仪勾结秦国，意图不轨。”为首的将领展开诏书，绢帛在风中猎猎作响，“即刻收押，候审！”

云婵的视线穿过林立的兵戈，终于找到被围在中央的兄长。

他一身素白的深衣，发冠却被扯落，长发披散在肩，两个武士反剪着他的双臂。

那张总是带着从容笑意的脸此刻苍白如纸，却依然保持着最后的体面。

“兄长！”她尖叫着扑过去，却被长戈拦住。锋利的刃口划破衣袖，在腕间留下一线嫣红。

张仪猛地抬头。一个月来，云婵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那里面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不要轻举妄动。”他用口型说。

铁链哗啦作响，云婵看着他们给兄长戴上沉重的木枷。

那枷锁粗糙的边缘磨破了他颈侧的皮肤，血珠顺着锁骨滚入衣襟。她想哭喊，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当最后一个铁甲卫士退出府门，云婵终于在地。

雨水混合着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冰冷的触感渗入肌肤，却比不上心中的寒意。

暮色西合时，雨下得更大了。

云婵蜷缩在兄长常坐的那张漆案边，案上还摊着未写完的竹简。

墨迹被漏进的雨水晕开，像一幅残破的山水。

“小姐……”老管家跪在门外，声音苍老得像枯树皮，“老奴打听到，相国被关在诏狱最里间的石室，受了刑……”

云婵猛地抬头，撞翻了案上灯盏。

滚烫的蜡油溅在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痛。雨越下越大，敲打得瓦片叮咚作响。

兄长一文弱书生，如何受得了狱中刑罚？

云婵心如刀绞，彻底慌了。

她不能失去阿兄，无论如何，她都要救他！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忽然站起身，从梳妆盒深处找出魏嗣送给她的珊瑚簪。

那簪子红得刺目，像一滴凝固的血。

“备车。”她对管家说，声音冷静得可怕，“我要进宫。”

守卫相府的禁卫竟然没有拦她，仿佛那上位者早己料到她会去找他。

云婵耳畔又想起魏嗣的冷笑：“孤等着你亲自来求我。”

她忽然打了个冷颤，可她不得不去找他。

一路坐在摇晃的马车里，云婵握紧了那支珊瑚簪，尖锐的簪尾刺入掌心，她却浑然不觉。

宫门前，侍卫见到她手中的信物，立刻恭敬引路。

穿过重重宫门，云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小姐，王上在寝殿等您。”内侍的声音尖细，带着几分暧昧。

云婵站在殿门前，双腿如灌了铅。殿内烛火通明，映出一个人影。她知道，这一步踏进去，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深吸一口气，云婵推开了那扇雕花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