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重逢故人

两月过去，盛夏的风裹着梨花香穿过长廊，云婵静静倚在窗前，也不知前方战况如何了？

指尖无意识地着发间那支桐花白玉簪。

“婵儿——”

张仪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云婵回神转头，见兄长负手立于门边，唇角含笑：“今日西市有秦国来的戏班，排了新戏《河伯娶亲》，你可想去看看？”

云婵一怔，抬眸看他：“兄长何时对戏曲感兴趣了？”

张仪笑意更深，眸中似有深意：“或许……会有惊喜。”

云婵蹙眉。自入魏以来，兄长从不会主动提议这等闲事。突然，铜镜里映出她骤然亮起的眼眸——

秦国戏班？

莫非......

西市喧嚣，人潮涌动。

云婵戴着轻纱帷帽，随侍女穿行于人群中。戏台高筑，鼓乐喧天，台上伶人水袖翻飞，正唱到河伯强娶民女的桥段。

她随意寻了处茶肆二楼雅座，临窗正好能将戏台尽收眼底。

旁座几名书生正高谈阔论：“听说此次齐国派出的可是名将匡章，师承孟子，用兵如神。”

“秦国的公子疾也不是等闲之辈。”另一人反驳，“据说此人用兵诡谲，最善出奇制胜。”

“如今两军对垒桑丘月余，却皆按兵不动，当真古怪。”

“听说匡章故意不出战，朝中己有人弹劾他畏战......”

正听得入神，忽有几个举着糖葫芦的孩童嬉闹着跑过。戏台方向传来震天的锣鼓声，盖过了书生们的议论。

“小云婵，可要吃糖葫芦？”

熟悉的嗓音如春风拂过耳畔，云婵浑身一颤。隔着朦胧白纱，那人靛蓝色深衣上银线绣的螭纹在阳光下粼粼如波，刺得她眼眶发热。

“赢......”她慌忙咬住舌尖，帷帽垂纱却己被修长手指轻轻掀起。

赢华深邃的眉目就这样撞进视线。他比离别时瘦削许多，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凌厉，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黑。唯有望着她时，眼中化不开的温柔仍与旧时一般无二。

喧嚣声中，他指尖抚过她发间玉簪，轻轻抽下，又重新郑重的为她戴上，笑道：“戴着真好看。”

简单的五个字，让云婵眼前瞬间模糊。

“别哭。”

赢华用袖角轻拭她眼角，动作温柔得像触碰易碎的琉璃。他忽然揽住她腰身，纵身跃上临街屋檐。

云婵低呼一声，却听见他在耳边轻笑：“带你看真正的《河伯娶亲》。”

瓦当上的青苔还沾着晨露，赢华解下大氅铺在屋脊。远处戏台正演到高潮，而他们头顶的桐树枝桠间，两只翠鸟正衔着红绳来回穿梭——那是民间传说中月老系缘的象征。

“魏嗣的事，我知道了。”赢华突然开口，声音沉得发冷。云婵这才注意到他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云婵一怔，慌忙去握他的手，却摸到满掌粗粝的茧子。这些日子他定是昼夜兼程赶路，掌心旧伤叠着新伤。

赢华翻掌将她柔荑紧紧包裹，眸中暗潮汹涌，“云婵，我想……”

话未说完，赢华突然俯身逼近。她唇上一热，竟是被他掀开面纱吻住，这个吻带着压抑多时的思念与愤怒，滚烫得几乎要将她融化。

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一手紧紧箍住她的腰肢，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他休想。”

赢华抵着她额头，气息炽热，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想到他要娶你为妃，”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骇人，“我就恨不得立刻提剑杀进魏宫！”

话音未落，又重重吻了上去，舌尖霸道地撬开她的齿关，仿佛要通过这个吻确认她每一寸都属于自己。

远处戏班的锣鼓声渐响，赢华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云婵靠在他怀中轻喘，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抚上他紧绷的脸庞：“你明知我不会……”

“我知道。”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己恢复平静，只是眼底暗潮依旧汹涌，”但有些事，不是理智能够控制的，尤其，是你的事。”

云婵面红耳赤地靠在他怀中，忽然想起什么：“你冒险来魏国，可是前线......”

“粮草官的身份作掩护。”赢华神色稍霁，指尖缠绕着她一缕青丝，“王兄派我来督运粮草，顺便......”他忽然贴近她耳畔，温热呼吸惹得她浑身战栗，“看看我的小云婵，是不是真要被野男人拐跑了。”

云婵羞恼地捶他胸口，却被他捉住手腕。两人笑闹间，赢华突然正色道：“不过前线确实吃紧。匡章老谋深算，故意不出战消耗我军粮草。王兄担心韩魏反复，不敢全力进攻。”

“韩魏不是己与秦国结盟？”云婵诧异道。

“虽有互信盟约，可这国与国之间，一纸盟约大多时只是空谈罢了。”赢华轻叹一声，解释道：“我军只能伏击，不能先发制人以损兵力，那匡章正是看透了这点，久不出兵以耗我军之。”

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赢华眼神一凛，抱着云婵轻盈跃下屋檐。“我得走了。”他恋恋不舍地着她的面庞，“最迟年底，定接你回秦。”

“赢华！”云婵急急拽住他衣袖。他脚步一顿，猛地转身，狠狠将她搂进怀里。

“等我。”他咬着她耳垂留下这句话，衣袂翻飞间己消失在巷尾。

远处戏班正唱到尾声：“河伯娶亲终是梦，哪及人间并蒂莲......”

云婵怔怔望着空荡荡的巷口，指尖抚过尚带余温的耳垂。那里，多了一枚小小的牙印。

回府路上，云婵的指尖无意识地着唇瓣，却依旧觉得今日的久别重逢有些恍惚。

马车刚在相府门前停稳，就听见兄长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婵儿，今日的《河伯娶亲》，可还精彩？”

云婵帷帽下的脸顿时烧了起来。

她低着头快步往内院走，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怎么？戏不好看？”

张仪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声音里的调侃越发明显。

“兄长！”云婵猛地转身，帷帽垂纱随着动作掀起一角，露出她绯红的脸颊和微微红肿的唇。

她羞恼地瞪着张仪：“你……你早就知道！”

张仪挑眉，故作惊讶道：“知道什么？为兄不过是听说秦国来了个了不得的武生，最擅长演'抢亲'的戏码......”

云婵气得跺脚，转身就往闺房跑。

身后传来张仪愉悦的低笑：“看来这'河伯'是娶不成亲了......”

闺房门被重重关上。

云婵背靠着门扉，胸口剧烈起伏。她摘下发间玉簪，乌黑青丝如瀑垂落。

铜镜里映出她泛红的眼尾和的唇瓣——赢华那个混蛋，竟把她亲成这样！

“登徒子......”云婵小声骂道，却忍不住抿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