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合理合法

一股难以言喻的难过和茫然，瞬间涌上了叶晨的心头。

空落落的，带着彻骨的寒意。

旁边的贺秀莲，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她担忧地看着脸色煞白的叶晨，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叶大哥…”

汪伟海看着叶晨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痛。

“小叶，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你舅舅他…走得很突然，我们这些老战友，心里也都不好受。”

“他生前…还念叨着，说等你来了，要好好带你转转这西九城呢…”

叶晨依旧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地盯着桌面上的某个点，眼神空洞。

等他稍微回过神来，只觉得浑身冰凉，手脚都有些麻木。

汪伟海和贺秀莲还在身边，脸上都带着担忧。

搪瓷缸子里的水己经凉了，洒在他手背上的水渍也干了，只留下一小片淡淡的红痕。

“小叶，你…没事吧？”汪伟海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见叶晨总算有了点反应，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刚才那副失魂落魄、仿佛随时会倒下的样子，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叶晨缓缓抬起头，眼神依旧有些空洞，但总算聚焦了。

他看着汪伟海，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汪…汪主任，我…我没事。”

贺秀莲红着眼圈，把一个温热的馒头塞到他手里：“叶大哥，你…你吃点东西吧。”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用这种最笨拙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关心。

“小叶，手续…我都帮你办好了。”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盖着红章的文件，还有一个崭新的户口本，递给叶晨。

“这是你舅舅留下的房子的房契，还有你的户口迁移证明，都己经转到你名下了。”

“以后，你就是这西九城的人了。”

叶晨接过：“谢谢…汪主任。”声音依旧沙哑。

汪伟海摆摆手：“应该的。老叶…叶明志是我过命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唯一的亲人来了，我肯定得帮衬着。”

他顿了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走吧，我带你们去你舅舅生前住的地方看看。”

“虽然地方不大，条件也一般，但好歹是个落脚的地方。”

“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了。”

他点点头，默默地站起身。

贺秀莲也赶紧跟上。

三人离开了区政府。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身上，却驱不散叶晨心头的寒意。

街道上人来人往，自行车铃声叮叮当当，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可这一切，都与叶晨格格不入。

他像是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这个即将属于他、却又无比陌生的城市。

汪伟海一边走，一边介绍着周围的环境。

“这附近啊，交通方便，离菜市场、百货商店都不远。”

“你舅舅以前在轧钢厂上班，从这儿过去，骑自行车也就十几分钟，很方便。”

“以后你进了厂，上下班也近便。”

叶晨默默听着，偶尔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穿过几条胡同，七拐八拐，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西合院门口。

朱红色的木门，斑驳掉漆，门上挂着一个“南铜锣巷40号”的铁牌子。

院墙是灰色的砖墙，墙头长着几丛杂草，在风中摇曳。

汪伟海推开虚掩的院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声。

“到了，就是这儿。”

叶晨抬眼望去。

这是一个典型的老北京西合院，不算太大，但格局方正。

一进院子，就能看到正对着的北房，东西两侧是厢房，南边是倒座房。

院子中央，还种着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凉。

几根晾衣绳横七竖八地拉在院子里，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被单，随风飘动。

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杂物，煤球、破旧的自行车、积满灰尘的瓦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煤烟、饭菜和某种说不清的、属于老旧房屋的味道。

院子里并不安静。

东边厢房的窗户开着，隐约传来收音机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

西边似乎有人在用搓衣板洗衣服，哗啦哗啦的水声伴随着女人的说话声。

南边倒座房门口，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在追逐打闹，嘻嘻哈哈的笑声传得很远。

这院子，显然住了不少人家。

显得有些拥挤，甚至可以说杂乱。

但，也充满了浓浓的烟火气。

就在这时，东厢房的门帘“哗啦”一下被掀开。

一个老太太探出半个身子，眼神锐利地朝着门口扫过来。

她先是看到了汪伟海，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一丝客套的笑容：“哎呦，汪主任？您怎么来了？”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汪伟海身后的叶晨和贺秀莲身上，上下打量着，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

汪伟海显然认识这位老太太，他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主动打招呼：

“三大妈，忙着呢？”

“没啥事儿，我带两个后辈过来看看。”

他侧过身，指了指叶晨和贺秀莲，介绍道：“这位是叶明志的外甥，叫叶晨。这是他媳妇，贺秀莲。”

“以后啊，他们就住在老叶原来那屋了。”

“叶明志的外甥？”

三大妈一听这话，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她那双精明的眼睛，在叶晨身上来回扫视，带着审视和怀疑。

“老叶…他还有外甥？我在这院儿住了快二十年了，怎么头一回听说啊？”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质疑。

“再说了，老叶那房子…不是说…”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打住了，小心的瞥了汪伟海一眼，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汪伟海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微微一凝：

“三大妈，瞧您这话说的。”

“老叶当然有亲戚，这不，外甥千里迢迢过来。”

“至于房子，那肯定是老叶的。现在老叶不在了，自然就由他外甥继承。”

“这都是走了正规手续的，合理合法。”

他刻意加重了“正规手续”、“合理合法”这几个字眼，像是在强调，也像是在警告。

三大妈被汪伟海这么一堵，脸色变了变，似乎有些不甘心，但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只是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哦…这样啊…”

那眼神，依旧在叶晨和贺秀莲身上打转，充满了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