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残疾仙尊（3）

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叶星澜站在廊下没动。晨风卷着细雪扑在脸上，刺得他眼眶发疼，心里满是懊悔。

他本不该问那个问题的——这几年来看得还不够清楚吗？墨玄霄对师尊的照顾无微不至，却又处处透着令人窒息的掌控。那份亲近己经远超了师徒之间的关系，倒像是……

叶星澜咬紧了牙。

“站在这里做什么？”

墨玄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他浑身一颤。转身时，师祖己经立在三步开外，大概是刚刚开完晨会回来。

“师尊...身子不适...”叶星澜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殿内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墨玄霄脸色骤变，一把推开殿门。叶星澜跟进去时，看见江白青倒在地上，轮椅翻在一旁，雪白中衣上血迹斑斑。

“白青！”

墨玄霄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玄色衣袖带起一阵风。叶星澜从未见过师祖这般失态——那个永远从容不迫的凌霄宗主，此刻竟连指尖都在发抖。

“别碰我...”

江白青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却让墨玄霄的手僵在半空。他撑着地想自己爬起来，可那双残腿根本使不上力，只能徒劳地在地上蹭出几道血痕。

叶星澜再也看不下去，一个箭步上前：“师尊！”

“出去！”

墨玄霄突然暴喝，一掌将他推开。少年踉跄着撞上案几，茶盏哗啦啦碎了一地。等他回过神，师祖己经将江白青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放开...”江白青仍在挣扎，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我自己...”

“闭嘴。”

墨玄霄的声音低沉可怖，手上却小心翼翼地将人安置在榻上。叶星澜看见师祖掀开师尊的裤腿时，瞳孔猛地一缩——那双腿上布满青紫淤痕，膝盖处还渗着血，显然是摔倒时磕的。

“去取紫金丹。”墨玄霄声音嘶哑，“在我寝殿的玄铁匣里。”

殿门在叶星澜身后合上，室内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江白青急促的喘息声。

墨玄霄的手仍停在半空，指尖沾着衣襟上的血迹。他慢慢收回手，从袖中取出素白帕子，一点点擦去那些刺目的猩红。

“何必闹到这般地步。”他的声音低沉，像是说给自己听。

江白青别过脸，望向窗外。晨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阴影，睫毛微微发抖，像风中挣扎的蝶翼。

“看着我。”墨玄霄突然捏住他的下巴，“你就这么恨我？”

江白青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不敢。”

“不敢？”墨玄霄冷笑一声，拇指擦过他干裂的唇，“这世上还有你江白青不敢的事？”

江白青不答，只是更用力地挣动。一个不慎，他整个人从榻上栽下来，残腿无力地拖在地上。墨玄霄伸手去扶，却被他一把拍开。

“别碰我！”

这一声耗尽了他全部力气。江白青伏在地上喘息，单薄的后背起伏如浪。墨玄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被打红的手背，突然笑了。

“好，很好。”他慢慢后退两步，“既然这么不愿见我.…..”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叶星澜捧着玄铁匣子跑进来，看到这一幕顿时僵在原地。墨玄霄头也不回地伸手：“药。”

他单手钳制着双腕，另一手将紫金丹强塞入江白青口中。江白青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却在看见叶星澜时猛地别过脸去。

叶星澜跪地不起：“师祖！师尊他.…..”

“寒毒发作罢了。”墨玄霄松开钳制，为江白青拢好衣襟，“不是不想见我吗？把药咽下去，我送你去药王谷。”

最后这句是对榻上人说的，语气竟带了几分哀求。江白青闭目不语，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咽下了丹药。

药效发作得很快。江白青的呼吸渐渐平稳，眉头却仍紧蹙着，仿佛连梦里都不得安宁。

叶星澜犹豫着开口：“...师尊的身子...”

“苏玉卿的医术比你清楚。”墨玄霄打断他，目光却仍停留在江白青脸上，“出去吧。”

殿门再次合上，室内重归寂静。

“恨我也好...”墨玄霄低声呢喃，手指描摹着对方苍白的唇线，“总好过...抛下我。”

榻上的江白青突然动了动，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袖——就像小时候一样。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墨玄霄浑身一僵，随即俯身将人搂进怀里。沉水香混着药味萦绕在两人之间，让他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师祖...”

叶星澜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小心翼翼中带着几分犹豫。墨玄霄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将江白青放回榻上，掖好被角。

“进来。”

少年推门而入，目光在触及榻上昏睡的师尊时明显一颤。他跪下行礼，声音压得极低：“车驾己备好，随时可以启程。”

墨玄霄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随行。”

叶星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弟子...随行？”

“怎么？”墨玄霄冷笑，“不愿意？”

“弟子不敢！”少年慌忙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只是...师祖不——”

“你没听见吗？他不想见我。”墨玄霄嗤笑一声打断了他，转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

药王谷就在那片群山之后，相隔百里之外。

“每日传信。”他突然开口，“他的饮食、用药、起居...事无巨细。”

“是。”

“若苏玉卿.…..”墨玄霄顿了顿，袖中的手微微攥紧，“有任何逾越之举，即刻回报。”

叶星澜心头一跳。药王谷主苏玉卿与师尊的往事，在凌霄宗向来是禁忌话题。他偷偷抬眼，看见师祖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异常孤寂。

“还有，”墨玄霄转身，玄色衣袍在风中轻扬，“把这个带上。”

一枚白玉令牌被抛到叶星澜面前，上面刻着凌霄宗的徽记——这是宗主令，可调动各处分舵。

少年双手接过，掌心沁出细汗。这令牌太重，重得他几乎捧不住。

“师祖...这...”

“以防万一。”墨玄霄的声音很平静，眼神却深得可怕，“记住，一个月后，我要看到完好无损的江白青回到寒玉峰。”

叶星澜深深叩首，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他知道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不是嘱托，而是警告。

“弟子明白。”

当他再抬头时，墨玄霄己经回到榻边，正用沾湿的帕子轻轻擦拭江白青额间的细汗。那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与方才下命令时的冷厉判若两人。

“去吧。”墨玄霄头也不回地道，“明日辰时出发。”